山有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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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 解决问题or逃避

    扑通——

    两个影子重叠,心跳在有一瞬时达到同频。

    元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扑进自己怀里,涨红了脸身体僵硬四肢也不协调,手足无措的拍拍她的背,干巴巴的安慰:“不怕不怕,都过去了。”

    苏云轴脱离他的怀抱,朝着他鞠了一躬,悔恨交加道,“我不该自大,不该不听你劝,不该非要去做滥好人,害你来找我元气大伤。我”

    “云轴,这不是你的错,善意并没有错,况且我并没受什么伤。”元明打断她的话,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我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炼丹没休息好。”

    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到她的引牌上,眨眼间恢复柔和,偏头结结巴巴的,“我想,你现在应该换身衣裳。腿上的伤,我待会帮你上药。”

    苏云轴闻言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穿着那身‘战损装’,而方才一切某个低头忏悔的人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见到活生生的人心安,转身回去换衣。

    至于他一个药修怎么突破重围的,他不说自己也不必多问,这件事确实警醒了苏云轴,耽于平静生活以至于忘了那个梦,忘了身为‘反派’不得好死的宿命。

    换好衣裳后,她趴到游廊边凝眸池中鱼,水上花,心底无端生出一丝妄念: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再长些,再长些。说到底面对这个世界,曾经作为旁观者没有人搭理她,过了十多年,她和这里没有羁绊,死了就死了。

    但傀儡师这件事,苏云轴为什么能坚持耗四五个小时,在无数次跑不动喘不过气疼到泪花模糊视线时,她心里死死的为自己咬着一口气,她想:元明会发现自己不在,他会担心自己,他会来救自己。

    累到撑不下去时,她想的是:这人没找到自己,不会以为是被抛下了吧?这个变化,会是一件好事吗……苏云轴不知道这个答案,但她的情绪为他所牵动,潜意识告诉她,这是不理智的行为。

    可是苏云轴为何不反思剑术有无进退?为何不反思沉于这般日子而背弃从前?为何不反思?

    “自己躲这想什么呢?怎么一副要哭的模样。”

    药草香比人先到,苏云轴没回头去望他,元明在她身旁坐下,看似观鱼余光直往旁边瞅。

    “最初留在这里,是因为我生心魔导致整日昏昏沉沉,如今我也好的差不多了。出了傀儡师这件事,该离开了。”

    元明侧耳倾听她的话,不假思索道,“那等你小腿上的伤好些,我们就离开吧。这期间就布阵将整座宅子护住我也不出去了,毕竟这里人多,倘使那傀儡师要闹出人命,自有不少修士前来处理,你觉得如何?”

    苏云轴不语点点头,唾弃自己竟是贪图享乐之徒,想的事情越多面色越来越阴沉,元明目送她一言不发的离开。

    寂寥的游廊也没什么好停留的,元明站起身抬手拍拍自己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袖子顺势下滑露出手腕处戴着由翠绿玉石整块雕琢而成的手镯。他仰头望着空中隐隐出现的阵眼,收回视线独自慢悠悠走向前方。

    桂树上停留的雀歪了歪脑袋,随后振翅而飞,穿过阵法消失在天际,桂树上薄雪下掩盖着初生的小花。

    亥时

    凄冷的月光照拂着独坐的人。

    苏云轴坐在书房窗前,矮桌上的茶盏盛满月色,她背挺的笔直,无端觉得有些许呼吸不过来,不安的心脏仿佛要蹦出胸腔。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嘴唇紧抿抬手轻轻抚在胸口,月隐剑感应到主人的心绪,鲜少的静静躺在桌面。

    她在等待什么,昭示宣判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她又一次不由自主的困倦起来,手腕处的银茉莉沾染红色,苏云轴被疼痛刺激着维持清醒。

    咚咚咚——三声叩门声响起,苏云轴半垂下眼帘不为所动。

    吱呀,门开了,是风?不——是不速之客!

    有人着一身云水蓝交领衣袍,面容隐在斗篷帽子的阴影下,不急不慢的缓步而来,衣摆上简易的饕餮纹摇晃着仿佛活过来似的,对着苏云轴的身影露出贪婪之色。

    见月色下的人,他眉头挑了挑笑眯眯的躬身道,“深夜来访,想来你不会介意。”

    语气中的玩味兴奋落在苏云轴耳中,心头的重石落地,空前平静,她扼腕叹息:还是不可信。所幸今日并没有食用任何经过元明手中的东西,她要为自己的轻信买单。

    月隐出鞘,弯月数道直逼傀儡师命脉。

    她不会逃,比起逃,比起被抓到生不如死,她更愿意战一场,然后死去。

    “呵呵,微生小姐,我们这才第二次见面,怎的如此急躁的要展示自己的剑意。”傀儡师毫不费力食指弯曲便利用傀线分切开剑气,无数傀儡娃娃从房梁、地底冒出来没有动作,等待下一步指令。

    “听闻微生小姐似乎没什么朋友?”

    深夜的月色逐渐昏暗,一缕寒风吹过,苏云轴的长发随着风飘动。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柄,眼神中闪烁着冷漠的光芒。傀儡师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他毫不在意地挥动手中的近乎无形的傀线,满屋傀儡娃娃瞬间活跃起来,紧密地围绕在他周围。

    “那便——让你未来的主人见证见证,日后扬名三界最完美的傀儡如今的实力吧!哈哈哈哈哈!”男人的声音一锤定音。

    话音落他一挥手,无数的傀儡娃娃纷纷发动攻击,气势汹汹地向苏云轴扑来。在月光的照耀下,苏云轴闪身躲避,她犹如身处云端,灵动而迅捷。剑势如虹,傀儡们的攻击在她的剑气之下土崩瓦解。

    又是如出一辙的人海战术,苏云轴不得不在心里咒骂,这样耗下去无异于自掘坟墓,所以她一口气抛出五张无明火符,霎时无形的火光如有灵往四方去,销尽那丑陋的娃娃。傀儡师毫不诧异甚至笑出了声,“你的储物袋找到了?哦!我差点忘了,你会自己画符纸。元明那家伙研究了半天,偷偷带走了,许是给他的小青梅带去了罢。他啊,可是生怕他的小青梅被拐跑了,他和你提起过吗?”

    苏云轴心头怒火中烧,灵气不要钱似的无数剑影往他的方向攻去,他的身子往后一倒就躲过了致命一击,傀丝四散如有生命一一断开剑意;那本该落在他脖子上的剑气横扫出去,砍在顶梁柱。游刃有余的躲避对方的一招一式,他有些懊恼的说,“哈!看起来这屋子质量不错,受了这么多剑气居然没有塌,呵呵,我倒忘了自报家门了。你未来的主人名天枢,曾有凡名姓宋,微生小姐可要记住了。”

    “微生小姐筑基期修为,清川宗宗主弟子,前七八年不闻不问近乎是查无此人,师父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收徒。嘶,不过我听说你那小师弟天赋根骨极佳,已经是新一辈中的翘楚,结丹期。对此你身为他的师姐,你有什么看法?”

    “我本想等你修养一阵再动手的,元明说他着急去陪他的小青梅,哈哈,微生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不过,元明有和你提及过小青梅吗,说不定此时小青梅拿着你的储物袋对着元明嗔怒,‘怎么是个打不开的物件’啊哈,放心,你们大宗门的东西我们肯定是打不开的。”

    苏云轴才没那么多耐心去和他扯东扯西,从窗口飞身一跃下一秒屋子炸了!不烬阵的威力比她想的还要大的多,苏云轴被余波连带着掀飞落在院子中的桂树下,星星点点带着香气的小星星落了下来。

    屋子炸了个粉碎尘埃碎屑漫天,她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这么大的烟尘为什么自己不感觉呛?咕咚——苏云轴咽下血水,没有铁锈味大脑没有做出反应,她很确信自己吞下去的是血,甚至此时手上依旧有残存的未干的血。后知后觉的人发现垂下的凌乱的发丝中夹杂着不少的桂花——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闻见桂花香。

    苏云轴迟钝的抬眼紧紧盯着尘埃中模糊不清的身影,她急需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死了或者重伤。

    然而她的期盼再一次落空,青年愉悦的声音再度传来,“南海有木,傍水而生。蓝叶紫花,以金斧伐之又以海水为引,可做异香,闻之可见前尘,使人乏力常陷睡梦。”

    “不好的是,意志不坚定者会日渐式微,直到耗尽心血长梦不醒。”

    声音不像是前方传来,近,近的离谱。苏云轴偏过头就看见天枢笑眯眯站在三步之外,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站了多久。天枢衣裳干净整洁,神态随和自然一切尽在他掌握似的,乐在其中的给苏云轴科普。

    饶是迟钝也该明白是元明身上带的那股子药香,苏云轴握剑的手颤抖着,不止她的手在颤抖,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天枢见她浑身脱力,佩剑脱手后跌坐在地,狼狈不堪却依旧执着的伸手去够不远处的剑柄,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很欣赏这样的人,哪怕知道打不过却依然敢奋力一搏,也一直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在被制作成有意识的傀儡时坚持下来。

    可惜,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一个活人所制的傀儡。

    天枢循循善诱道:“微生小姐筑基初期,就能抗住南嘉香两个时辰,要知道就连制香人元明也无法在做准备的前提下抗这么久,你很厉害,所以睡吧。”

    不论天枢在说什么,他的声音一字一句轻飘飘的如尘埃,但每一句都砸在苏云轴耳边,砸在她迟来的懊恼后悔又头疼欲裂的心间,仿佛是从前的苏云轴,从前的微生清茫在告诉她:你错了,你错的离谱!

    是啊!我错了,可是所有的一切就该全部加诸在我,难道不会太残忍了吗?难道是我心心念念要穿越的吗?难道是我苏云轴心甘情愿到这个与先前生活环境大相径庭的时代吗?十几年无人知我,无人理我,无人见我,无人知我是我;我没变成歇斯底里的疯子,到底还要我做什么!

    天枢丝毫未觉她的异常,背过身洋洋洒洒的说着他的理想抱负,他转过身眼瞳骤然缩小,原本在他预计中该毫无反抗的苏云轴拿起剑放在脖子上。

    月隐饮血,是为噬主,脱手归鞘,剑鞘自封。

    天枢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平和姿态,三步做两步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帛布,蹲下身将她的伤口捂住,白帛布变血布也就一会的功夫。天枢抱起她边走边开始碎碎念,“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不就是被背叛了吗,看我当时被那厮背叛时掉在悬崖下边半死不活,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从一开始的初见就是我们的计算中,呵呵,生气吧?元明说你这个人性格古怪,你这样的人身边肯定没朋友,你查到的一切都是我们想让你知道的。嘶,元明确实与那只被你抓住的妖有血海深仇。”

    “修仙界百问楼,只要报酬够,天下事皆可问,你说说你,怎么就名不见经传的,三问问不出个所以然,差点给百问楼主的招牌砸了。”

    他在这座城镇中也有自己的宅子,距离并不远没一会就到了。

    天枢将她放平在床上,揭开脖子上用于止血的帛布,啧啧叹声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一瓶翠绿小壶,折返到她身前,揭开瓶口的东西不要钱的往伤口倒,“要是留疤了做成傀儡可就不好看了,小姑娘还是经历的少了,一言不合就要死要活的。”

    苏云轴现在昏迷了肯定回答不了他,天枢也不觉得无聊,往她嘴里塞了两颗丹药吊着小命,流了这么多血,可别真死了。

    三两个小兔子状的傀儡蹦蹦跳跳的进门,无视天枢跳上床,很是好奇的在苏云轴身旁打量她。天枢唇角勾起笑,阴恻恻道:“别看她现在气若游丝要死要死,你那些个难兄难友全死她手里边,离她远点。”

    小兔子一惊全部束起耳朵,一溜烟跳下床跑了。天枢看看跑没影的兔子又看看她,认命般的叹气,“你要是死了我可赔大发了,你知不知道那么多傀儡要做到什么时候,更别提一个个给它们抓山精野怪装进去,完事又锁在阵法里边。”

    “刚开始,我还在担心元明那小子被你一剑捅死,结果你真拿他当朋友这是我没想到的。他问你需不需要时时和师傅传信,你还真和他说没有,你说你,但凡长个心眼这种事骗一下他,我们说不定还真不敢动手。”天枢的傀线搭在苏云轴的手腕上,感受着她的脉搏,这姑娘明显是被自己的三言两语刺激着了,心灰意冷。

    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不让她生出恨意,她或许真活不来。苏云轴也好微生清芒也好,你不是把元明当朋友吗?他骗了你,你就该恨他,你应该活下来将所恨之人千刀万剐,而不是怯懦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