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邱贺通敌卖国，邱氏族人全部获罪，近几日，京都城中市井茶坊谈论的皆是此事。

    顾青玄杀伐果断，经历过厉漠之战的百姓们纷纷夸赞不已，只觉解气。但朝中依旧有弹劾的声音，这群人怕顾青玄妄自尊大以后更加目中无人，他们不在乎他做的对错与否，只想借此打压他的势力。

    圣上小施惩戒，暂且免去他的职务，那夜闯太尉府，韩如是也带着大理寺参与其中，如今二人一同免职，都闲在府中。

    “子宸，你我二人难得清闲，不如后天去东麓篁岭狩猎如何？”韩如是拿起一张柘木长弓，此弓木里平滑细腻，牛角润泽和柔，不禁夸赞道：“圣上恩赐果然不凡。”

    顾青玄侧过头：“明日为何不能去？”

    韩如是笑了笑：“明日不行，明日我有正事。”

    顾青玄看他面露喜色，问道：“你天天赖在我府中，能有何正事？”

    韩如是放下长弓，眼含笑意：“明日沈侯府中要办一场诗会，沈侯爷亲自派人来邀请，我自然要赏脸去一趟。”

     “……”顾青玄一副看透不说破的模样审视着他。

     “我整日在大理寺查案，从没去过京都的诗会茶会，这不难得闲了，去瞧瞧诗会上有什么趣事。”

    “素日这京都城办的诗会也不少，怎没见你有过兴趣。”

    “大理寺公事繁忙，平日我哪有空去那些地方。”

    顾青玄拿起茶盏，云淡风轻的说道：“沈枫的侄女便是那天你送的成娘子吧。”

    韩如是被拆穿，连忙解释道：“我去诗会和成娘子无关，我不过是去赴沈将军的席面，那天送成娘子回府，沈将军热情相邀，我不好推辞便应了。”

    顾青玄一字一句：“去年腊八，你休沐三日，王太傅府开宴，你不也回绝了。”

    韩如是自知没什么能瞒住他，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你何时话变得这么多了。”

    顾青玄指尖摩挲着杯口，若有所思道：“那个成娘子竟能看破我的局，我倒是想见见她。”

    “你不会还在怀疑她与这件事有关吧？绝对不可能！”

     “不怀疑……”顾青玄抬眸，眼中露出微光：“只是好奇。”

    早春的京都，花事烂漫，凉风中飘散着久违的清新与温柔。

    沈府庭园水木清华，花影荡漾。

    络绎不绝的马车停驻在沈府前，京都好些年都没有举办过这么大阵仗的诗会了。

    世家公子来了不少，一个个不为诗会，都是为了看小女娘。

    一众女子坐在苑中品茗闲话，王梓与虞乐儿带着奴仆入园，众人皆起身行礼，让出主位，围在她们身边阿谀奉承。

    成悦行看着虞乐儿姣美的容貌忍不住赞道：“虞太师家的虞乐儿当真是艳满京都。”

    沈净思倒不喜欢这些人高贵傲慢的做派，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貌：“那是自然，她可是太子心悦之人，不知什么风吹的这般大，今日都吹到我们家诗会了？”

    “太子？”

     “嗯，她祖父曾辅佐过当今圣上，她爹又是太子师，身份尊贵不说生的还貌美，不过……”沈净思压低声音：“她比我们可至少年长三岁，却一直不肯议亲，甚至连太子的心意都以身体原因婉拒了。”

    “身体原因？”

    “听闻皇家挑选女子，不仅看家世相貌，甚至身体都不能有任何伤疤和疾病，可是她的手臂竟有伤，还留了疤，自然不能做太子妃。”沈净思啧啧摇头：“焉知这疤是如何来的，毕竟全京都的女子都知道，她喜欢的是顾青玄。”

     “……”

    成悦行一怔，仔细看向虞乐儿，她一张鹅蛋粉脸，眼睛顾盼生神，身材高挑，体态轻盈，一袭蓝色翠烟杉，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美而不妖，雅致不俗。

     “今日我爹说韩如是会来赴会，她与那王梓交好，定是陪她来的。”沈净思看向王梓，一脸嫌弃：“王家书香门第，出了她这个刁蛮女子，喜欢韩如是，吓得韩家都不敢接话，韩母楼氏何许人也，能允许他的独子纳这种不懂规矩的女子为媳，真是天大的笑话。韩家态度冷漠，王家却依旧为了这个女儿整日献殷勤，好不要脸。

    “韩如是？”成悦行想起他那张脸，忍不住笑了笑：“他确实生的好看，有喜欢的小女娘也是人之常情。”

    王梓拿起一颗果子刚放进嘴里，身侧就有人捧着手等她吐核，她得意的白了一眼，却发现成悦行与沈净思坐在远处，顿感不悦。

    她微扬下巴对身侧人道：“那里坐的便是沈家女吧。”

    太史令之女陈婉忙道：“正是，那个身着霁青的女子便是韩大人亲自送回府的成悦行。”

    王梓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幽幽的打量她，她将果核吐在地上，嘲讽道：“成氏孤女，竟也敢接近韩如是。”

    见她气势汹汹的起身，虞乐儿不想多管闲事，只是冷冷道：“你这是在人家府上。”

    王梓嗤笑：“一个无权无势的侯爷，京都城有几十个，谁会把他们家放在眼里。”

    王梓带着众人来她面前挑衅，唯独虞乐儿一人静静品茶，不分去一眼。

    倒是这群世家纨绔，一个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在一旁冷眼旁观，不怀好意。

    成悦行看出来者不善，却不知所谓何事，便也不起身，气定神闲的看着她们。

     “你便是那个成家女？”王梓傲慢的质问道。

    成悦行点了点头，并没搭话。

    王梓火冒三丈，声音又扬了几分：“怎么，你是个哑巴吗？我问你话，你就用嘴回答。” 

    沈净思气的拍向桌子，斥道：“王梓，我们可没惹你，你不会好好说话吗？”

    王梓冷哼一声：“不亏是小户出身，不懂规矩，我没问你的时候，你休要插嘴！”

    “这是我们永宁侯府，还容不得你在此放肆！”沈净思也气的上火，直直的瞪着她。

     “什么侯府，不过是沾了死人的光，沈家无权无职，在我面前摆什么身份？”王梓对身侧人嘲讽道：“听说他们沈家祖上是杀猪的，如此低贱出身，也配与我们坐在一起。”

    众人跟着一起嘲笑起沈家，如此一番羞辱，沈净思气的眼眶发红。

    啪！

    成悦行一巴掌扇到王梓脸上，众人愣住，虞乐儿也闻声看了过来。

    王梓脸色难看，难以置信的捂着脸，一字一句道：“你个贱人居然敢打我？”

    成悦行又向前逼近一步，冷冷的看着她：“你方才说沈家是沾了哪个死人的光？”

    王梓被她的气势吓到，向身后退了一步：“你居然打我，我要告诉我爹，我要让圣上治你的罪，我要你们沈家陪葬！”

     “王太傅好大的面子啊！”身后传来韩如是的声音。

    众人回头，见韩如是黑着脸，而他身后站着一个不黑脸都让人生惧的人，顾青玄。

    虞乐儿眼前一亮，连忙起身过来，顾青玄余光瞥见她，却懒得搭理，目光落在成悦行身上。

    王梓恶人先告状，委屈道：“清念哥哥，她这个粗鄙不堪的贱人居然敢打我。”

    韩如是厌恶道：“是吗？我听你讲的话倒真是粗鄙不堪。”

     “可你看，你看我的脸，还疼着呢，你怎么替她说话，我爹若知道我受了这般委屈，定不会善罢甘休。”

    未曾想，顾青玄竟开口道：“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王梓没想到顾青玄替她说话，高兴的叫嚣附和：“对，她敢打我就要付出代价。”

    顾青玄神色未变，继续道：“圣上重武将，尤其忠烈，成将军上阵杀敌，举家殉国，而你侮辱他的女儿，还不知礼数称他作死人，圣上知道定会评断谁对谁错。京都城从未遭遇敌军屠城，也没有百姓受难，王公贵族如今养尊处优，全靠成家殉国守城。漠国人在城下叫嚣时，你们王家躲藏在府衙，如今却来欺负成将军孤女，你王家岂敢？”

    “……”语气不重，却字字诛心，王梓的笑瞬间僵在脸上，吓的不敢接话。

    “就算你王家不去圣上面前告状，我也会将你如何侮辱忠烈之事如实禀报！”

    “不不不……我不告，不告，这点事怎敢劳烦圣上！顾将军言重了，方才……方才不过是玩笑话。”王梓连忙给虞乐儿使眼色，满眼都是求救的讯号。

    虞乐儿眉间微蹙，难以置信的看着多管闲事的顾青玄，语气却温柔的劝道：“子宸，方才不过是小女娘的无端争执，你不必理会，更不必烦扰圣上，王家妹妹心直口快，其实并无恶意，倒是这成娘子……”虞乐儿撇了她一眼：“她可没吃亏，动手打人的确实是她，今日难的见你与清念一同来，实在难得，我们万万不必为了外人扰了兴致！”

    顾青玄不屑的勾了勾唇，眼中却毫无笑意：“何为外人？”他冷眼对她“你……又是我什么人？”

    韩如是也冷笑：“虞娘子所言欠妥，今日我与子宸是来赴沈将军邀约，这里是沈府的宅院，也是沈家的诗会，要说外人，你、我、子宸……”他忽略掉王梓：“和这一群乌合之众才是吧！”

    虞乐儿一向爱装清高，如今顾青玄和韩如是却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为了挽回颜面，她假笑道：“你们所言极是，既然今日我们来沈府的诗会，那不如即兴当筳赋诗，沈府既临水设宴，那这觞停谁前，便轮到谁，如何？”

    成悦行与沈净思偷偷对视，沈净思眉皱的死紧，二人短暂的眼神交流，已经默认会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