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个傻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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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福寿堂

    场面一时寂静。

    众位太医虽认为她用药刁钻古怪,却也不得不承认顾淮衣的医术高明。只是他们自觉代表了北朝的脸面,要这么直接认输,却是万万不能。

    顾淮衣却是和他们没什么好讲的,她在医术上非常自信,并且一如既往地认为事实胜于雄辩,顾淮衣不屑解释。

    正在两方互不搭话的时候,人群中一位小医侍站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姑娘的方子大妙,只是这夜明砂不知道加的是什么道理。”

    顾淮衣噫了一声,倒是高看了他一眼。

    小医侍自报家门:“小人吴病,师承秦妙秦医正,奉家师之命诚心向阮大医请教。”

    她唔了一声,脸绷得紧紧:“没什么道理,调和气味罢了。”

    原来这夜明砂是蝙蝠粪,她本想暗地里戏弄一下符冲,没想到还是有明眼人看了出来,甚至点破了这点小伎俩。

    她强自镇定,夜明砂只是气味不好,但绝不至于害人,甚至还有清肝明目、散淤消积的功效,只不过放在方子里却是不伦不类,有些画蛇添足了。

    吴病也没再多说,只应声道谢:“多谢阮大医解惑。”

    顾淮衣微涨着脸,兀自端着回了一礼,心里想的是回去还是把这味夜明砂减了。

    场面上一时寂静,在座的无不是医中圣手,被一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姑娘技压全场,不由感到大失颜面,此时个个垂头丧气,均不做声。

    符冲叫人客客气气地把太医们送出府,每人又送了不菲的诊金,这且按下不表。

    这场斗医胜得漂亮。不过对于顾淮衣而言,胜负不念于心——当然主要是对手太弱,赢了也没多大意思。

    药方既然没有问题,顾淮衣又为符冲诊脉施针定下药浴的疗法。她配的解药有副作用,服下后全身肌肉酸痛,非要一个月不间断地药浴才能缓解。

    药浴用药量极大,顾淮衣低头思索了片刻,斟酌着改了几剂的配量,这才让人抓药。

    她认真起来很有几分阮青青年轻的样子,冷静又无情。符冲不禁有些怔忪,回过神后道:“三丫头,陪我下盘棋。”

    顾淮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这臭棋篓子,比小姨强不了多少。”

    符冲敲了敲棋坪:“赢了有赏。”

    顾淮衣乐颠颠坐下来:“双双斗胆执黑。”

    她下的是快棋,落子凌厉,棋风如人,看得出来是个漂亮又厉害的小姑娘。

    下了十来回合,符冲点点头:“棋艺还不错,路数像是三得先生教出来的。”

    三得先生即太湖鼋头渚陆家庄庄主陆三得,自认得琴、得棋、得画三绝,故曰三得。

    顾淮衣抿嘴一笑:“小姨父好眼力,三得师父住在无锡太湖边上,大师父出谷的时候常带我拜访他。”她唉了一声,不无遗憾:“快到吃桃的季节,三得师父家种了百亩阳山蜜桃,个个鲜甜多汁,甘美异常。”

    “他倒是宠你。”符冲思索了片刻,落下一子:“当年我和青娘拜访他,可是桃子皮都没见到半片,还是青青趁夜里去偷了一篮,被三得先生追着骂了近百里。”

    顾淮衣大笑:“三得师父和我提过这事。那会子吴师娘刚怀孕,别的吃不下,只能天天吃桃子。阮姨偷的不是旁的,偷的可是小婉妹妹的口粮,自然要挨师父骂了。”

    她说的小婉妹妹,就是陆三得中年才盼来的幼女陆婉茗,爱逾珍宝。以至于近些年琢磨起改名号为四得,除了琴棋画外,又得小女。

    符冲也笑:“倒是对不住你师娘了。不过别说,那确实是平生吃过最好吃的桃。”

    顾淮衣眨眨眼:“那是,和阮姨一起吃树皮叶子,小姨父也甘之如饴。”

    符冲摇头失笑:“你这鬼丫头,真是说不过你。”

    顾淮衣落下一子,冲他一笑:“承让承让。”顾淮衣平时下棋的对手都是国手,往往十有九输,以至于对自己的棋艺很没有客观认知。

    她头回赢这么利索,也不掩饰喜意,骄傲得尾巴快要翘上天。

    符冲定睛一看,果然白棋好好的一条大龙被斩断,颓势明显。他抚掌大叹:“嘿,小丫头片子,一不小心着了你的道,不行不行,再来一局,咱们三局两胜为赢。”

    顾淮衣虽说赢了,却也不想冒险,当下便不依了起来:“说是下一盘棋,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反正我就是赢了。双双也不惦记您宝库里的奇珍异宝,就想从您手上讨个人,小姨父意下如何?”

    符冲摆摆手:“哪有赢家定彩头的道理?”

    顾淮衣噘着嘴满脸不高兴:“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姨父这是要赖账不成?”

    符冲往后一靠,很是慷慨:“我手底下好儿郎那么多,你且说说是想要哪个人?对了,过几天我把我那义子麒麟调过来陪你玩,怎么样?”

    顾淮衣笑道:“您手下精兵强将,双双可不敢夺人之美。再说,别的人我也不稀罕,我只要我的惊尘哥哥。”

    “还是那个手下败将左惊尘?”符冲摇了摇头:“他行事冲动莽撞,骨头又软,不是个能成事的,三丫头挑人的眼光忒不济。”

    顾淮衣噎了一噎,兀自强嘴,顺便踩一踩他的痛处:“哪有您这么讲话的,小姨父倒是眼光不错,喜欢上我阮姨,还不是在情场上吃了亏?”

    符冲昂然一笑,不以为耻:“大丈夫有所让,有所不让。男儿可在情场上让三丈,不能在国土前让分毫。”

    顾淮衣被他的歪理气得七窍生烟:“那这盘棋就不作数了?也罢,回去就和小姨说,君帅一诺千金,却失信于晚辈,好不知羞。”

    符冲也不辩解,叫人呈上一对金跳脱:“本想赏你的东西是真金,三丫头好不识货,却偏偏挑了鱼目。”

    顾淮衣看着眼熟,不由咦了一声。这分明是昨晚她从自己腕上脱下来给九公子做赔礼的,不知怎么又回到符冲手上。

    符冲微微一笑:“今日偶遇九公子,他让我嘱托与你,区区小事,三娘子不必挂怀。”

    顾淮衣脸皮难免一热。这等贴身饰物落到外男手中,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只是那九公子未免太过憨直,他大可私下转交,全了她的脸面。

    符冲难得见她羞赧,有意逗她:“九公子比起左惊尘,可不就好比真金与鱼目?”

    顾淮衣正色:“彼之鱼目,我之珍珠。”

    符冲心思一动,却是大笑:“好一个‘彼之鱼目,我之珍珠’!看来我不成全你二人,难免做了那个棒打鸳鸯之人。”

    顾淮衣紧绷着一张小脸:“正是,君子有成人之美。”

    符冲把金跳脱送回她手上,边笑边站起了身:“且看你学艺够不够精湛了。”

    顾淮衣大喜,自信满满地揽下来:“太白谷出来的人,别的不说,医术这一块万万不敢居人之下,君帅且等着看吧。”

    顾淮衣为符冲解毒,符冲把左惊尘交还,这也是她此次北上的目的。

    左家军在关河大败,已然引得龙颜震怒。若不是左家四子左惊鸿与福柔郡主联姻,只怕左家这次难逃死罪。

    只是六郎左惊尘被掳,阖朝上下均不敢开口求情为左家换俘,左家深知阮青青与符冲有旧情,更兼太白谷身份特殊,黑白两道都买账,便派福柔郡主只身下江南开口求救,更不惜以身孕之姿跪倒在顾淮衣面前,这才引得小医仙出谷。

    说到底,君帅符冲为情所困,她顾淮衣自忖聪明,还不是心甘情愿落入情网?

    顾淮衣自嘲地摇摇头,吩咐阿月道:“备车,出门一趟。”还有些特殊的药材,她要自己亲自把关。

    除了皇宫,论京都之中药材最齐全的地方,要数福寿堂。

    福寿堂门面不小,是江南药商明如岚家的产业,顾淮衣与明家大郎明月奴同在太白谷学艺,交情颇是深厚。

    是以尽管北边分号的掌柜她并不认识,也不妨碍她拿了明大哥的令牌,被客客气气请到二楼喝茶。

    她要的东西也算常见。只是砒霜等大毒之物,官府向来严加管制,一时之间要把药配齐,也是很不容易。

    毛掌柜恭恭敬敬地行礼:“三小姐要的东西原本不难,只是要等上三五日才能送到。”

    “有劳掌柜了。”顾淮衣笑着起身,由明家掌柜送下楼。

    脚下刚踏到最后一个阶梯,一位小医僮脚下一崴,竟直直地迎面撞了过来,手上热气腾腾的药汤眼见要泼了出来,小医僮绝望地大喊:“我的药!”

    阿月挺身而出。她身形微动,一手把顾淮衣往后一拉,另一只手将撞过来的药罐用巧劲接住,汤药一滴未洒。

    小医僮又是道歉又是道谢,顾淮衣摇头笑道:“无妨,下次注意些,可别烫着其他客人。”

    掌柜训斥了一声:“成天做事毛毛躁躁的,这点小事都干不好,趁早收拾包袱走人。”

    小医僮哭丧着脸,只管磕头求情:“毛掌柜,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顾淮衣息事宁人道:“算了,他也是无心之过。”

    掌柜重新露出笑脸:“是是是。”又冲医僮叱道:“还好三小姐不与你计较,还不快下去?”

    “不打紧。”顾淮衣拱了拱手:“毛掌柜留步,我们过几日再来。”

    刚走出福寿堂,阿月脸色突然大变,拉着顾淮衣低声道:“小姐,快看看可有少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