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空再次来到山河派。

    这里情况似乎是发生变化，相比上次，其间少了很多人，特别是那些修为不弱的精英弟子，基本没剩下几个。

    此间留下的，全是那些喜欢玩乐，四处嘻嘻哈哈的修为低微者。

    他仔细一听，算是明白，山河派掌教相召，似乎是有什么大事，门中骨干基本已经走光。仅留下的几个修为高强者是不愿意走的。

    此时在一处瀑布旁。两人正在对弈，其中一人正是留守三名篡命境之一的棋圣鎏心云。

    而另一人，却是位风姿绝世的白衣女子，她身上那种气质与神蕴思极像，都是内敛中透着才气，但又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她正是鎏心云的后人宫凝心。

    宫是她的姓氏，鎏心云则是化名，至于这位棋圣真名则已经没有人知道。

    宫凝心为幻天境修为，同样亦是凤榜上的佼佼者。算是在这门中尚未离去年轻门人中仅有的几人。

    鎏心云似乎是有心事，下着棋间，眉头却是紧皱不止。

    殷空打量一圈，便直接来到此处。

    鎏心云见他踏空而来，不禁含笑问道：“不知道友来自何处？”

    殷空落下，同样含笑。“云州！”

    “云州？”对方默默念着，随后讶然。“你是那人？”

    殷空带着些许询问道：“老先生听说过我？”

    鎏心云点着头。“前些时日发生不少大事！”随后又向棋盘示意。“道友可会下棋？”

    殷空含笑点头。“略懂。”

    宫凝心适时让出位置，而后殷空坐了上去。

    对方打量着棋局间，殷空却细细打量着这位棋圣侧脸。他面骨显大，而且已经苍老无比，鸡皮鹤颜，满头白发，但脸上那抹沉凝之色就未变过，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为稳重之人，哪怕到了这种时刻，也未露出半分急态。

    而且极有长者威严，单看宫凝心恭恭敬敬站在一边便能明白一二。

    二人默默下着棋，许久，许久。

    宫凝心则是对着殷空打量不断。

    殷空随意一瞟她，便将目光落回棋局，又是片刻，便带着几分随意地开口问着。“老先生可知道最近正在发生什么？”

    对方不自禁地叹息一声。“此等事情，老夫也无力挽回。”

    殷空忍不住眉头一皱。“老先生，你应该明白，你你，包括他们他们还有他们，全都已经被排除在外，你知道你们接下来的结果吗？”

    见殷空手指点着自己包括旁边这位后人，指向远方几处，那是白绒老人及采花婆婆还有那一众弟子所在，鎏心云却是垂下眉眼，跟着将目光转向宫凝心，再度轻叹。

    “唉，老夫年岁已大，不愿离开这里。但他们还年轻，若是可以，以后我这晚辈就拜托给圣尊照顾了。”

    殷空似乎被他逗笑了。“老先生，你知道，我不是来跟你要人的！”

    对方却不再言语。

    片刻，见对方还看着棋局，殷空沉沉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叹息，伸手按在棋盘上一抹，棋局瞬间大乱，跟着踏空离去。

    鎏心云看着混乱不堪的棋盘，顿时皱着眉头看向殷空背影。“道友往何处去？”

    殷空人已走远，但却高声答道：“去看看这个世界。”

    宫凝心默默看着棋局，随后问道。“老祖，他是谁？”

    鎏心云一边下着棋，一边不经意地答着。“圣尊，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号！”

    就在这时，却见天光大亮，鎏心云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宫凝心同样抬头仰望上方。

    殷空刚离开，还未飞高，上方一只苍天大手已是犹如烈日般绽放无尽光芒正正化为一式掌印落下！

    轰！随着掌印压下，井中瞬间炙白一片！

    掌印所过，无尽热源散发，四周林木花草纷纷被烤干，瀑布瞬间蒸发！

    先前还是一副世外桃源般的隐月幽井瞬间直如同一口魔井。

    这一式掌印正正覆盖住整个井口，似欲将下方一切打为齑粉！

    井底过千万之众同样齐齐仰望上方。

    大劫神轮手！这是山河派掌教的绝学！

    不明就理的人低低喃喃着。“掌教要杀我们？”

    还未等他们有更多想法，殷空已是将大手击碎。轰！漫天元光如同烈日般炸开。

    他一路往上飞，一路与光芒中人影交手，轰轰轰轰！犹如雷鸣般的巨响不断震碎井边山石。那道掌印针对的不是井底之人，而是殷空这个不速之客。

    他一路进逼，不断往上打，最终直冲出井口。就在这一瞬间，对方掌势挽动，其中似有亿万星辰绽放！

    瀚宇恒沙！

    这是他主修的另一门绝学！还未等他施放出来，殷空瞬息上前扣住他手随意一扯。

    亿万星辰犹如数之不尽的沙砾在他手中爆开，他的手瞬间成了筛子！余劲四散开来，山林中瞬间破败一片！

    对方踉跄退开，一脸痛苦地抹着口鼻间血迹，一边闷声赞叹。“道友好修为！”

    这是一名风度卓然的白衣男子，外表呈中年模样，颇有成熟男子的魅力。但很显然他的年龄不止这点。

    殷空看着对方，不咸不淡道：“宗主贵姓？”

    对方一边痛苦地抹着口鼻间，一边简略吐出一个字。“恒！”

    紧随着话音，他一脸沉凝地微微闭目双手下压，全身力量无量绽放，气息轰隆隆震动，不过呼吸间便恢复全盛状态。

    殷空打量着他，了然地微微挑起下巴。“恒宗主？”

    此人，便是山河派掌教！他没有什么外号，也没有人知道他真名，众人都叫他恒宗主。

    他主修的大劫神轮手及瀚宇恒沙都是夏国境内的无上绝学，只不过刚才还有一式尚未使出就被打烂在手里。

    与此同时，又是五名黑袍人围过来。只听后方一人冷声道：“听说阁下以前是种地的，为何总想要舞刀弄枪？”

    殷空不满地喝斥。“什么人？！站前面来说话，不要躲躲藏藏的！”

    对方异常干脆地越过众人飞到最前排带着无比果决道：“上次阁下打伤......！”

    还未等他将话说完，殷空已是不耐道：“把帽子揭了！”

    话音未落，对方瞬息冲上前，两人干脆利落的过招，殷空三五下已是将其打回原位。

    转过身，看着合围过来的五人，殷空再度不满。“我今天不想打架！”跟着伸手向前一指。“让开！”

    前方那名黑袍人缓缓移开身形。

    殷空冷哼一声，直接向前飞去，还没等他飞远，后方众人齐齐攻向他后背！

    众人瞬间战成一团，场间不断有人飞出，不过三五下，五人已是依次飞出去撞入大地。

    殷空一掸衣袖，随后冷哼。“真是欠打！”紧跟着踏空离去。

    五人依次飞出废墟，围着恒宗主，有人看着殷空消失方向，低声问道：“宗主，怎么办？”

    恒宗主同样低声道：“不要急，我们不是此人对手。这里离炎京不远，他不敢乱来！”

    随后六人齐齐落入井底。

    恒宗主轻轻移动脚步审视着鎏心云，随后淡淡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鎏心云垂下眉眼，同样淡淡回复。“他就是找老朽下棋。”

    恒宗主再度对着他审视几眼，而后招手。“丫头，过来！”

    宫凝心默默走到他身侧。

    恒宗主又道：“你这位老祖宗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

    炎京。

    原本的飘雪界中现在彻底变了，这里成了一方空幽世界，里面什么都没剩下，仅在中心有一株接天连地的大树，其上各色鸟雀来去不止。整棵树枝叶繁茂，庞大的树冠伸向四方近乎是遮天蔽日。

    镇国公主端坐树下，正缓缓弹奏着长琴。

    她如今的样子彻底变年轻了，或者说，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虽说她的年岁确实不小，但十万年才是篡命境的寿元大关，她离容颜变老还差得很远。

    她的曲调空灵，直如同这方世界，似欲让人遗忘。

    不过片刻，已有一人而来，那是臻皇。他正想开口，镇国公主却先开口了。“别谈那些让我烦心的事。”

    臻皇有些哑然，随后就这样默默走过去与对方并肩坐在一起。

    此时此刻，他似乎是想起了许久以前，那个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坐在海边，听着鸟雀叫声，听着海浪咆哮，听着海边渔民呼喊，听着村中老人欢笑，听着各自诉说各自的心事，但这一切一变再变，直至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他们的兄弟姐妹已经不在，他们的身份也不再是什么渔民。

    这一切同样勾起了镇国公主的思绪，她低低喃喃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有二人能听清，那是在说他们小时候的事。

    他们一门七子，作为老大的他最具城府，老二，也即是如今的戎皇敢打敢杀，似乎毫无心机，但不是这样，因为对方爱着镇国公主，也就是他这位三妹。

    没错，他们是兄妹，但他这位二弟又爱着他的三妹。

    当初的四五六七几位弟妹先后战死在开辟这一方国土的征程中。

    只剩下他们三兄妹。他们的三妹作为渔女出身，但从小就出落得水灵，而且爱学琴。那个时候没有条件，就只能以一些简单的东西将就。也即是眼前这副琴，那是剔骨老人以手中刀三两下削出来的涂鸦之作。琴弦是他找鱼线串出来的，弹不出那种音色，后来他又多方寻找，总算勉强凑齐这样一副长琴。

    作为老大的他是这一群人的主心骨，他带着一群兄妹闯过了一重又一重难关，所以同样赢得这位三妹的倾心。但很显然，对方对他的感情一度突破了兄妹的底线，乃至于这种关系一近再近。

    他这位三妹爱着他。

    后来他们踏上修行之道，他的二弟开始厮杀四方，这也是对方皇号中戎之一字的由来。在这征程中，他们几位弟妹一一殉难。

    后来夏国建立，在镇国公主的支持下，他登上皇位。

    必须要说，剔骨老人并没有担任过皇位，他仅是坐镇后方，算是太上皇。

    所以，臻皇才是夏国第一任有名号的皇帝。

    他的二弟很失落，因为这一切本该是属于他的，但却被这个大哥抢了先。

    而且他喜欢的三妹还爱着他这位大哥。

    臻皇知道他二弟心中的失落，后来主动传位于对方，但这并不能制止对方的遐想。因为他这位三妹依旧爱着他。

    可他顾忌双方的关系，不肯接受这份爱意，因为他们是兄妹。他怕世人说闲话，便故意变成一副老人模样，后来还住进他修的墓，也即是太祖神庙中，想断去对方心思。

    镇国公主低低说着这一切，不知不觉，已是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我说过，你若老去，我就陪你老去。”

    不知何时，臻皇的外貌缓缓恢复，那是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两人就这样倚坐在树下，时间渐久。

    只有到了这寂静无人的地方，他们才能这样寂静私语，才能享受这片刻的安宁，才不怕被外人看到。

    他们，是剔骨老人的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