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年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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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惩戒

    “哦,怎么说?”我有点好奇。

    “苏小舟在一道门有祖师罩着,你也去过提篮桥不是?你当那个地方谁都能去?,而且我给你说,茯苓祖师几乎没有开过卦,除了苏小舟,我没有见过茯苓还给别的人开过。”萧国富撇着嘴,一副不屑的的嘴脸,但是口气当中的酸味,却是谁都能听得出来,他号称是一道门年轻一辈当中的翘楚,天才,在茯苓面前没有受到过什么优待,偏偏这个苏小舟,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努力,就得到了茯苓的偏爱,饶是萧国富心境豁达,也是受不了这种事情发生。

    我对此也是稍稍有点感知,茯苓对于苏小舟是一种几乎有求必应的态度,即便是苏小舟不带六国饭店的八宝鸭子的时候也是如此,这一点几乎所有一道门入门的阴阳师都知道,尤其是号称是茯苓亲传弟子的萧长兴多次叮嘱掌上明珠萧国富:“骂茯苓或许没事,没准这老头背后还会悄悄给你竖个大拇指,暗赞一声:好汉子。但是只要是骂苏小舟,定然没你好果子吃。”

    “还有这闻之阁上海区的阁主白文生,那可是个元婴期的修士,就是因为不小心口误说了一句“苏小舟和茯苓关系不明”就被祖师亲自感到了四川找到了白问上,好一顿胖揍。”萧国富一边说着,一遍嘴里啧啧有声。

    闻之阁现任上海阁主白文生,历史上唯一一个通过自己亲自实践来证实招惹茯苓的逆鳞苏小舟的下场。

    通过萧国富的描述,大致上能够还原出来茯苓教训白文生那一天。

    正是海棠花开的日子,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美好。地处于四川腹地的一个小山上,本来荒凉,但却有人斥巨资在半山腰上建设的一个四合院仿古建筑群落,反倒与山石辉映相映成趣。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此处更是山中之山,便是难中之难,别说是人,鸟也很少能来,反倒是因此讨了一个“静中取雅”的彩头。

    建筑群落所耗山石草木不少,不知地主是怎么将这些东西搬过来的,可见是废了不少钱财。

    群落格局考究,显然是契合了一些风水局的要求,错落有致而给人一种散而不乱,阴阳调和的感觉。

    建筑群落阵眼位置的一个庭院当中,隐约之间居然能够听到鸟叫声,进门来看,也是各色鲜花摆放有致,错落停当,端的是花鸟明昌,景明春和。

    所谓煞风景,煞风景,世间好物不坚固,彩云易散琉璃脆,如此美好的景色当前,但却被门口的一个老叫花子打扮的人给破了这种风雅。

    从外表来看,此老叫花子衣衫褴褛,嘴角起了白皮,手上的老皴看着跟干涸的河床一样,让人望之顿生胆怯之感。

    这人头发乱糟糟,形体也摇晃,似乎随时就会撒手人寰一般,看起来是饿得不行了,那个年景,丰衣足食不寻常,反倒是很多地方尝尝饿死人,本来不甚稀奇,但苦在老人一个人跋涉了不知道多远来到了这里。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若非是形容枯槁,发白面皱,免不了被人当成是山鬼撞门。

    老人似乎极有涵养,亦或是此前被大户人家呼喝惯了,一副胆怯畏缩的样子,伸出手来想敲门,但是比划了两下,终究没有下去手。

    思量再三,似乎是抵不过肚子里实在饥饿,于是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咚咚敲门。

    门本来是虚掩着的,没等人敲,便从中出来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孩,身材婀娜,粉面含笑,衣衫面料看起来很是考究,随着姑娘走动,面料上面光华流转,折射的衣衫上绣着的繁花图案更曾色彩。

    老乞丐抬眼看了一下就低下头去,似乎是再看一眼就是冒犯,双手作揖,形态谦恭:“仙女姐姐,你好。”

    姑娘见老人可怜,开口倒是有意思,于是向前探出一步,含笑问道:“老先生,你怎么来到这里了?”

    被姑娘近身,这才闻到姑娘身上花香扑鼻好闻的很,老头一时昏了头张口就说:“原本实在不愿打搅,但我听说这里住着个臭小子,最是好心救人命,小老儿不长眼了,希望这小子能施舍些东西好叫我活命。”

    女孩目瞪口呆,本是见这老人可怜,出门搭话,老人也算有礼,但而今细问之下,出口称呼自己主人“臭小子”还叫的咬牙切齿的,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说到底他才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对这种说话粗鄙中又带着礼貌,礼貌中又有无理的言语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好言答对怕是对主人不敬,口出恶言又是于心不忍。

    思索再三,终究说道:“老先生,我家主人不是凡人,地位尊崇的很,十里八乡的人也没见得有谁敢对他不恭敬,可不能称呼小子,免得他不高兴,他脾气不好,被他听见我可救不了你了。”

    回头看了一眼,索性天色尚早,主人尚未起床,稍微缓和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然后从中又掏出一些碎钱塞到老头手里:“这些钱,你先拿着,好歹吃点东西,这个地方不是你来的,你快走吧。”

    老乞丐拿着钱一脸无奈:“姑娘好心,但这个地方,哪里去花?你要不行行好,给我拿点东西吃。”

    姑娘无奈:“老先生切莫纠缠了,我家主人马上起床了,他最近闭关,受不得俗气冲撞的。”

    本身这事关系到自家主人的修炼法门,自己跟一个俗人说不得,但是情急之下,姑娘也是脱口而出,而后又意识到老人听不懂,急得不行:“老先生莫怪,真的不行的。”

    老人纠缠半晌没有成就,似乎也是恼了,变了颜色:“你家主人这么厉害,老叫花子还就要见见!”

    说着趴着们就要往里闯,姑娘拦不住见老人脸皮已经厚到了极致,指着老头恨铁不成钢:“你这老头,听不得好话,非要闯阎罗殿,好好活着不好吗!”

    老人执拗,听到这里似乎是临死之际口出狂言:“实不相瞒姑娘你,我儿子在省城当大官呢,你别小看我,等我告诉我儿子,总不能怕了你家主人!”

    老人无理取闹,女孩满脸无奈,真是撞了邪,这老叫花子似乎铆足了劲跟自己干上了,是怎么跟他解释也没有用。

    女孩要尽最后的努力,以手扶额:“当什么大官都没用,我家少爷可是阴阳师的,哎呀,说了你也不懂。”

    女孩竭力解释,不知道如何跟老叫花子解释这个本来就不属于他世界的道理,眼看越闹越僵,女孩脸上通红,急的要哭出来一样。

    忽然老头不再推搡,哈哈大笑,姑娘愣在当场,老头睁开一直眯着的本以为的浑浊大眼,眼神倒是出奇明亮,黑白分明,用眼神示意女孩背后。

    女孩回头,顿时一惊,口中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女孩背后,此时已经站了一个年轻人了,身材颀长,眉清目秀,一对八字眉,腰间着玉佩,及肩长发飘洒,仪态闲适,一身对襟长袍,纹理精细,手中一把折扇,洒脱自信。

    扇子此时拉开架势,看上去本来是要摇动的,似乎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忽然顿住,目光定定,此时宛如一个雕塑。

    对着门外这一叫花子模样的人,直挺挺的站立不动,面带的微笑也似乎是忽然被冻住了一样,凝结如霜。

    这年轻人容貌很好,看起来圆润如玉,身上长袍裁剪的纤秾合度,本身一派潇洒气象,此时却不见分毫。

    姑娘自责:果不其然,主人天仙一般的人,正要闭关,可巧碰到了这个俗人,破了功了,都是怪我。

    立在一边默默垂泪。

    在抬头看自己的主人,形貌若仙,不染烟尘,那种让人一看就如沐春风的气质和嘴角时常带着的微笑,让人可知一笑倾城并不仅仅是形容女子的。

    这样的人最招女孩喜欢。

    姑娘默默盘算:“反正我是没有这个福分的。”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曾经心想过,若是苏小舟在此,面对此人,定然会下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评语。说不定就此看上了他,也没有了后面的诸般劫难,倒是好事一桩呢。

    但世间之事,向来容不得后悔二字。

    年轻人,当是女孩口中的主人,不但人物风流,从亭台建筑,方位布置上来看,这人极懂风水之道。

    将目下这小院,盖在了毗邻东方小山包的缺口,风水上称是“”东风长吹之所”,最是聚气养人。

    为了晚上安稳,定住风水,专门又在东北当风的墙壁之处放置了一个檀木屏风,晚上立起来,早上起床之后,就有下人将东北墙壁的屏风撤下来,于是就有了微风浮动,胸怀大畅。

    院内东风长吹之所摆上了一副藤椅石桌,桌子黑腿白面,看上去古意盎然,桌子上是在玉泉山盛好的山泉水,用来沏茶再好不过,此时一套玉石茶具之上微微冒烟,显然是姑娘早起,已然是沏好了茶水,这般临风品茗,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风范。

    姑娘说得不错,这人平时应该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仙人养起来了。

    此时年轻人显然是刚起来,刚想潇洒一番,没有舒张筋骨。

    忽然如遭雷击,就石像一样看着门外拄着拐杖的老人,这老人蓬头垢面,活像是一个叫花子,此时哪里示人,反倒像鬼。

    一个富户公子,清雅妙人,一个贫苦老人,老叫花子,两人就这样隔着一个雕刻的花团锦簇的大门,相对无言。

    眼下势成骑虎,姑娘见到这个老叫花子明目张胆跟自己的主人对视,又看主人似乎是被人唐突呆立不动,全都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又想着帮老人,又不想触了主人霉头,前后挪动脚步,进退失据,几番踟躇之后,眉头微皱,拿着一个松枝做成的扫帚,指着老头就要动手赶人。

    看到这个架势,富户公子惊醒一般从石化的状态挣脱开来,连忙惊声阻止但又似乎是怕吓到什么一般,预言压得很低:莲绣,别动。

    那女孩原来叫做莲绣,名字倒是十分文雅,这莲绣听到主人呼喊赶忙站住,生怕主人是要责怪自己,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也没回头呆呆站立。

    老头嘿嘿笑了起来,脸上由于长时间暴露在日光之下而晒得黝黑的面庞看起来更显得有几分质朴,莲绣惶恐之下看着,倒也真有几分令人沉醉的韵味,想来年轻时候定然也是个雅致之人。

    年轻人紧走几步,拨开莲绣,对着老头纳头就拜,恭敬之下,全然不顾披头散发,老头哈哈大笑:“我当什么厉害人物?不是个磕头虫?”

    年轻人满脸羞红,瞪了莲绣一眼,莲绣心慌意乱,低下头去。

    搀扶着老人的手臂,将老人扶进来,有看着老头神态甚是谄媚:“道尊,可别折杀我了,我是孤魂野鬼还差不多。”

    老头一甩手啪的一声打在年轻人头顶,来到莲绣面前:“姑娘别怕,我替你教训了。”

    莲绣此时再是也知道老人身份不凡,连忙摇头:“不怪,不怪的。”

    老头看了一眼年轻人,年轻人捂着头赔笑,一拱到地:“对不住莲绣了。“

    莲绣目瞪口呆,忽觉委屈,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这是终于听到了主人向自己认错了?老头向着莲绣眨了一下眼睛:“我说了的,我儿子当大官,你家主人不敢得罪的。”

    女孩心乱如麻:“这天下真有大官,能够让平时仙人一样傲骨的公子摧眉折腰?”

    进屋之后,老头一改一团和气,对着年轻人就是拳打脚踢,年轻人一边躲,一边解释:“道尊,你听我说完,哎呦,再打不迟,苏小舟的事情哎呦真的不是我说的。”

    最近江湖上确实多出了一个流言,荼毒甚广,根据这个江湖传言,一向是深居简出,为了苍生事业肝脑涂地的茯苓居然有一个孙女。

    本身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流言,空穴无风,大家也找不到任何凭据,不知道谁第一个说出来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大部分时间,刘艳这种东西,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不可信,最终会消失在时间的长河当中。

    但是这个传言出来之后,发展形势却是不同一般,似乎是长了腿一般,印证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句俗语。

    一般而言,能够在阴阳师内部达到迅速有效令人信服,乃至于像是“茯苓有孙女,名叫苏小舟”的地步,只有一种途径,那就是万众信服的闻之阁传出来的消息。

    这事回想起来白文生都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耳刮子,那是一个月之前的一次小聚,自己老友千里而至,心怀激动之下胃口好了很多,连续喝了四坛子酒,之后喝的脑袋蒙蒙,跟着朋友天南海北的乱扯一气。

    因为是至交好友,也没多心,在朋友的怂恿之下,嘴上便像是小时候一样没有了把门的。但是他忘了今时不同往日,话虽一样,但是身份不同,话的分量自然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醒来之后根据只言片语,隐约记得说道道祖,当时便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道心溃散之下再也不能如常经营闻之阁,于是便以闭关威名来到这深山当中,实则是做出一个姿态,躲避道祖,山高路远,道祖繁忙,也抱着一个侥幸的念头是道祖不至于真的屈尊到此。

    自古以来,说出去的话,如同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口出之言也是再难收回,于是这几天白文生终日战战兢兢,看书不进,打坐不成,阴阳师当中的消息网纵横交织,但是总也理不清一般,只好每日枯坐院中。

    一早起来就见茯苓站在门口,又怕又喜,怕的自然是茯苓的铁拳不饶人,喜的是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莲绣呆呆站在院子中,渐渐所有人闻声而来,三院六府忽而已经人们为患一般,大家侧耳倾听,互相之间也是不敢置信的神情,听这声音断然是主人无疑,听这凄厉的嚎叫的程度,断然是筋骨折断才能发出来的。

    进也不是,能够光明正大在屋子里揍人的,多半是通天之人,主人得罪不起,他们更是仰望不及。

    退也不是,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眼下主人遭难,自己直接溜走,显然是太不像话,日后即便是主任不追究,在大家面前,始终也是不好看的。

    于是众人只能是拿着松枝扫帚在院内发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眼神齐刷刷地看向莲绣,这个平时不温不火,柔柔弱弱的女子,偏偏能够得到主人青睐,得以贴身伺候。

    莲绣此时秀目微红,眼底含泪,对这个凶老头说不上是爱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