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夜幕降临后的寒意，还是退无可退的境地，华谷终于察觉到了这个案子的华点，那就是这一切已经触及到警局内部，似乎仇冈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嵩林县的历史案件也相当得复杂，相比之前一锤子见分晓的案子，这仿佛就是一朵将要盛开的花，层层叠叠的花瓣，难以逾越。他正深陷其中，将要到达花心探查真相，花瓣却企图闭合，甚至凋零。

    这种担心源于他在十分钟前接到集山的电话，深更半夜的紧急召唤一般没什么好事。

    对方说局里讨论决定尤加和仇酱紫的案子可以结案了。

    突如其来非工作时间的工作安排让华谷的情绪有些波动，他反复强调且努力证实案件存在疑点，希望继续调查。可是，话还没有讲完，对方异常坚决地挂断了电话。

    临了还骂了一句：“结案！蠢货！”

    这一句奇妙的话把他从睡梦中拖到了现实里。

    他清醒了，想到了S代号，想到了失踪者，想到了尤加和第二位出现的仇酱紫，想到了城田都户的小说。

    记事本中提到了S1-S3，均为四人，而且失踪时间有一定规律，华谷猛地想起放置在尤加别墅的行李箱，里头的黑曜石有四种标记。

    这或许是一种提醒。

    “那具尸体是所有案件的突破口，至少是目前为止能接触到唯一来源。这大概是山本芳子拼命也要把尸体转移出来的原因！”

    午夜十二点三十分，华谷拨通竹内荀的电话，急切地问道：“竹内君，方便接听电话吗？”

    “当然，您说。”

    “酱紫小姐的尸体还在警局冰柜里吗？”对方给出确定答后，华谷接着说，“麻烦竹内君在警局门口等我。”

    “是有线索了吗？华谷君！”

    还未回答，华谷急切地挂断电话。这或许是他从业有史以来最为积极的一次。

    他顺带着外套，换好鞋子的时候，在门口来回踱步，点了一根烟，猛吸了几口，走进厕所，将未抽完的扔进了抽水马桶，面对着落地镜，整了整衣领，摸了一把胡子。

    而后，将车钥匙揣兜里，轻声关门，走出公寓。

    深夜回警局的意义对他而言有些发散思维，属于主流意识以外的。如果一切被证实了，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目前没有考量，只是隐约觉着不踏实。

    凌晨一点后的警局停尸房特别瘆人。

    “华谷君，您确定要进去看看吗？”竹内荀问道。

    华谷将电筒对着自己的脸，点了点头，差一些功夫就把竹内荀吓晕过去。

    在华谷的催促下，二人找到了卡片署名仇酱紫的冷冻抽屉，且极为小心地拉出尸体，打开裹尸袋。

    并不意外的是手电光照下竟然空无一物。

    “仇酱紫，没有错！这？”

    竹内荀反复确认了抽屉的牌子。

    “这并不意外！你还记得，当时货车司机过来报案，我们出警那天，法医将尸体带回警局时发生其他事情了吗？”华谷喃喃道。

    “停电！大概超过十二小时，尸体柜都被暂时移到其他地方。”

    想到这层，二人将周围二十余个抽屉全部检查了一遍，才确定只有仇酱紫的尸体不见了。

    虽然看似已经被藏匿了，但是华谷内心还是希望这只是一个意外。

    之前，山本芳子还在扮演木奈玲子的时候说过一句话，那些在仇冈家里闹出动静的人，会不会是警局的人。

    这么看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从另外一方面考虑，警局的人可以明目张胆地搜查仇冈的住所，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呢？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只是，警局有华谷在，也并不是完全没必要。

    接下里发现的事，像是恶意掏空华谷和竹内荀的记忆一般。

    尤加的尸检报告以及勘察现场的档案资料并不在档案室里，只有一份结案记录，上面明确写着凶手归案，已逝，结案，落款为华谷。

    原本放置在同一层文件柜的仇酱紫档案也一并丢失了尸检报告以及现场勘验照片等资料，只留下了一页结案记录，里面认定山本芳子是杀害仇酱紫的凶手，动机是获得仇冈的巨额遗产。这份结案报告署名也相当令人费解，居然也是华谷。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华谷君，你什么时候写过结案报告了？”竹内荀还没有反应过来，指着签名的位置问道。

    “这字体分明就不是我的！”华谷非常生气，他捏着嗓子愤愤不平地说，“他们这是在犯罪！”

    “嘘！”

    此时，档案室外面亮起了灯，大约是值夜班的人到岗了。

    二人赶紧安静下来，等到熄灯，继而，鼾声响起，他们才蹑手蹑脚地偷溜出去，临走还不忘恢复监控电路。

    临时填坑的前一日监控被替换成当日的视频内容。

    这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达出警局，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一刻。

    实在无心睡眠，竹内荀便到华谷的公寓，就这案子的来龙去脉以及诸多疑点聊到日上三竿，见过了上班打卡的时间，才向集山告假。

    没想到，集山并没有大发雷霆，而且欣然答应。

    接下来的几小时，华谷没有闲着，当然，他也没有叫醒竹内荀，而是独自前往临时借调的法医家里。

    巧的是，尤加案子的法医和仇酱紫的是一个人，都是苍井修。

    他属于第三方物证科的法医，不是警局的人。对华谷来说，起码有一点职业道德的权数可以加持。

    开门进入后，华谷直接进入主题。

    他说，尤加案子要结案了，其中有些细节需要罗列清楚，因此希望苍井君可以从头到尾口述一遍，并且询问是否可以录下视频音频。

    法医答应了。

    和预想的一样，苍井修把案件当天到勘察现场的事情，包括第一次尸检，第二次复检的过程，死亡原因，死者身上的物品都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只是没有图像。

    但是说到仇酱紫的时候，却是三缄其口，倒不是受人胁迫的原因，按照他的说法，很大可能是尸体死亡时间的确认有些困难。

    “仇酱紫的死亡时间，我一直觉得有可能并不在一个月前，或许更早，这个判断起来有些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当时询问了业界的教授，他也有这样的顾虑。”苍井修的原话是这样的。

    “质疑的原因是什么？”

    “器官中含有保存尸体的药剂，皮肤上面却没有，皮肤的腐烂程度像是刚不久的。这个很难确认。并且，当时停电，你也知道，很突然，我甚至没有保留足够的检验组织。”

    “如果让您再验一次，能确定吗？”

    “我想，应该是可以的。”苍井修提了提镜框，浅笑道，“只是，尸体不见了。”

    “您，说什么？”华谷试探地问。

    “尸体那天之后我就没见到了，尸检报告是通过当时切下的小份组织做的，这也是我从业史上首次。”

    说到这里，二人都低下了头。

    “这么离奇！？”华谷喃喃道。

    “看来您并不清楚。但是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死者的DNA和仇冈一致。”

    此时，二人几乎同时抬起耷拉的脑袋，华谷更是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