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捕长野芳子，可能是华谷人生中时运最正的一件事。

    为了确认判断，那位女士被警务人员当众撕掉严丝合缝的人皮面具，是令她没有意料到的，之后的结果，也是除了华谷以外的其他人没有预想到的。

    当时发生的事情，一直在华谷的筹谋中。

    两名警察突然出现，她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是礼貌地笑了笑。

    “您好，打扰了！请问您是不是丢失了证件？”

    “请等一下。”女士转头在随身的背包里看了一眼，而后回答道：“我的证件在包里。”

    “哦，是这样啊，方便让我核实一下吗？”

    “不太方便，抱歉。”

    “我这边正好捡到了一张，照片和您长得一模一样，麻烦确认一下。”警务人员特意递上仇酱紫的身份证。

    不出意料，这张小小的塑料卡片像受了惊吓一般，被抖落到了地上。

    这样的神情，大概延续了一分钟。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划过两侧的脸庞。

    “女士，怎么了？您的脸！”女警员特意慢慢靠近嫌疑人，伸手去触摸的时候，对方快速地站起身。

    也许是紧张的缘故，脸部的皮肤有些扭曲变形，逐渐呈现僵硬的状态。

    “最近皮肤有些过敏，去趟洗手间，抱歉！”

    她捂着脸，正要往外走。

    “松口小姐？这么巧！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在医院养病。”

    突然出现在画面里，并且喋喋不休的人正是A社的小林君。

    华谷很诧异，他怎么也出现在机场里，而且说话的口吻，依旧是不紧不慢，好像这一切跟他没有关系，却又有些关系似的。对华谷来说，这个人已经不仅仅是令人讨厌。

    “松口小姐，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小林君，您这是去哪儿？”

    “出差。”

    说话间，登机口的工作人员开始播放语音提示：请各位旅客注意，SAL7931航班开始登机…

    “小林君，您是这趟飞机吗？”

    “是的。”

    “我也是，太巧了！”

    几秒的功夫，小林突然话锋一转，说到买房的事情。

    “仇社长的房子，我到现在还没有办法入住。原本尤加的案子已经了结，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我实在不明白楼里有什么可查的。”

    “是吗？应该快了吧。”

    警员在那位女士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华谷没有听到具体内容，可是，小林好像察觉到了一些事。

    “我看您这边还有事没处理完，我先登机了。”

    “好的，有机会再见。”

    小林缓缓地步入登机口，那位女士在原地站着，没有回头，也没有马上要去洗手间或者登机口的意思。

    身边迎上来的女警员毫不客气地控制住她的手腕，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皮面具已经被警员塞进了证物袋。

    “该叫您什么呢？女士。”她并没有回复，警员语气逐渐生硬，略带强制的口吻，说，“您冒充松口惠美，出入境的证件都是假的，需要跟我们去警局聊聊！”

    听到这样的警语，她极为淡定地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

    候机室的旅客全部登机完毕，周围空荡荡的。

    飞机划过头顶的玻璃天窗，像移动的星辰。她抬头看了一会儿，等头顶玻璃天窗不再闪烁亮光，才释然地低下头。

    “我原本是嵩林县长野家的孩子，叫长野芳子，十几岁时，跟随养父去了海外，现在叫山本芳子。”

    “您是仇酱紫的胞妹，对吗？”

    “我想，是的。”

    这位自称某某芳子的女士，极为配合地跟随机场警务人员，坐上押送车。

    大约晚间十点钟，他们到达嵩林县警局。

    一路上，华谷的车一直紧随其后，生怕路上出点状况，刚到手的小白兔又跑了。

    “长野小姐，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我想，您还是称呼我山本小姐比较合适！”

    “为什么假扮松口惠美女士？如果我是你，大可以以真实面目示人。”

    “不瞒您说，我的护照已经过期了，是我的疏忽。”

    “感谢您的疏漏，否则，我还见不到如此神秘的山本小姐。”

    在审讯室里，华谷和竹内荀，分别坐在她的左右两侧。

    与以往的情形不同，这间房中，还摆放着一些动漫手办。其中最为显眼的系列就是暗黑魅妖，是华谷从原先仇冈邻居的住所内搬到审讯室的。

    “眼熟吗？你另外一重身份住所内摆放的物件。”

    “没见过，不知，您说的是什么？”她斜着嘴角，似笑非笑着说，“我假借他人身份出境，没错。除此之外，可没有什么可以往我身上推的。”

    “那么，木奈玲子小姐，不是你吗？”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姐姐。怎么了？”

    “你已经了解她的近况，可是，她一直还不知道走丢的妹妹在哪里。是不是有些奇怪？”

    “对你们而言，什么都奇怪！其中的缘由，只不过是长野先生把我和胞姐卖了，像卖宠物一样。这件事，他一直瞒着别人。”

    “你是说，你和仇酱紫都是被送养到仇冈家的？”

    “起初是，后来，我跟着山本黑木一起生活。他到异国他乡，我也跟着去了。”

    “为什么回来？”

    “等律师来，我再接受问询。”

    好端端的，她突然转了风向。

    见状，华谷立刻递上一杯气泡水，对方并没有伸手接，也不再说话。

    将杯子放在桌边，抽手的时候，大概是带着一丝故意，这杯水很稳地撒在了桌面上。

    杯子碰到青石地面，碎成了渣，大概有几颗飞溅出去，意外地刺进对方长裙包裹的小腿。

    血液渗透出来，印染的范围，逐渐扩大。

    “我晕血！”她颤抖着双手摸着受损的创面，极缓地站起身，大口呼吸道：“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抱歉，山本小姐，你没事吧？”竹内荀立刻走上前查看，转头和华谷对视了一眼，问，“我看伤口或许有些深，随我去包扎一下，好吗？”

    “我不行了！不行了！”

    针对她表现出的晕血症，华谷咨询了法医，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可也不能排除多重人格的因素，即使有晕血症的人，换了一重人格后，也不一定表现出晕血的症状。大抵，这只是一种可能。

    经过包扎，休息室里的山本芳子苏醒过来，她的律师也准时抵达警局。

    正式的问询就这么开始了。内容是关于仇酱紫被杀案发生的时间段中，嫌疑人所在的地点以及具体做的事情。

    据山本芳子描述，她当天一直都在京都，和朋友一起，有很多人可以证明。在警方的要求下，她提供了这些朋友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些和冒充他人出境没有关系。”律师问。

    “律师先生，您可能还不知道，这位山本小姐的姐姐是仇酱紫。”华谷拿着笔在山本芳子提供的纸上划了几个圈，直接问道，“仇酱紫死后当日，她账户的钱被人转走了，是你吗？山本小姐。”

    对方表现地很从容，但并没有回答。

    “我们见到尸体的时候，已经烧毁了。不然，你应该需要去见见她。”竹内荀突然抬眼说了这么一句话。

    “都烧毁了，不必见了。”

    “我很好奇，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吗？”

    “什么？我们很小就不在一起生活了，没有交集。”

    “记得这个吗？”

    咫尺之间，华谷拿出装着黑曜石的透明证物袋子，摆在对方的面前。

    “标记S1、S2、S3、S4的黑曜石，死亡地点发现的。”

    很显然，山本芳子瞳孔震惊，却还在极力掩饰。

    面对不痛不痒的问询方式，山本芳子有些不适。她撇过脸，叹息道：“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这个反应是华谷预想到的，他试探地谎称，现场有指纹，还有血液。

    此时，律师插话道：“这跟我当事人有什么关系？没有直接证据，希望不要错误引导。”

    “那你们倒是要好好查查，哪个混蛋做的事！”山本芳子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整个人像是弹簧一般，跳了起来。

    大概是几天没刮胡子，手感有些糙，指尖磨破了皮，却有些痒痒的疼，比心里的焦灼，差很多。

    面对山本芳子暴跳如雷的反应，华谷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判断。

    三种可能，第一种，她做了但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相关证据；第二种，她并没有参与，但知道是谁做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第三种，买凶杀人，杀手已经解决。

    “哦，忘记了，刚才审讯室那一排手办，是仇酱紫送你的吧，经过检查，里面隐藏了摄像头。”竹内荀见气氛有些静置，便换了切入点。

    “我没有收到这样的礼物，你们这样撒谎有意思吗？警察难道只会无中生有！”

    竹内荀打开平板，将摄像的记录，以分享的形式，播放给山本芳子确认。摄像的地点正好是仇冈邻居的住所内。

    至此，她依旧非常淡定，并且认真地看完所有录像。

    忽然，她诡异地笑了起来，闭着眼睛，喃喃道：“这位女士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和你拥有一样的DNA。”

    “你是从哪里提取的，怎么知道是我而不是仇酱紫？到现在为止，我们两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分得清。”

    “你这么自信！长野先生呢？”

    “您可以联系他确认一下。”

    大约过了一小时，长野雄一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京都警局才确认，他和真正的木奈玲子已经在家中自杀身亡。

    有些崩溃的竹内荀拽起躺在病床上的山本芳子，叫喊道：“你是恶魔吗？！”

    “原来您认为的恶魔是我这样的，真是悲惨。”长野芳子依旧仇视地看着竹内荀，似乎这一切只是警方的一厢情愿，真相远远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