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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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放置在尤加别墅的黑色行李箱

    几乎同一天,华谷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崎川运输公司送货员,名叫安达。

    经过询问,安达原是松口惠美房产中介公司合作的运输公司员工,也就是几周前出现在仇冈原住所,并且承担搬运书籍事物的司机。

    知晓对方身份后,华谷有些好奇。

    这位先生曾经有些外露的脾性,此时却变得异常温和,听上去还有些神秘,或者说畏惧。

    他说,有一件事,考虑了很久,还是选择报警。

    华谷耐心记下对方的描述,并仔细问,具体发生了什么。

    对方极为小声地口述。

    那日,装载三车书籍到同一小区另一幢别墅内,前两次那位可爱的小姐都给了搬运费(三位工人的小费),唯独最后一次并没有支付。他虽然提出异议,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为此,隔了两周左右,他又进入那个院子,想要询问搬运费的问题。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女子似乎并不在别墅里。

    并且,他发现大门并没有上锁,原本费心送到那里的书籍,被随意扔在客厅里,看起来并不像女子说的那么珍贵。

    他觉得事情蹊跷,于是,上楼查看,发现二楼客厅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可能由于窗户紧闭,香水又喷洒得有些过分,他思索了片刻,用了“不适”两个字来形容。

    遇到这样出乎意料的事,给人感觉比较粗狂的安达,也只得求助于警局。

    他反复强调,这种味道不寻常,想要让华谷带警员去调查一下。

    临近夜晚,华谷带着竹本荀,还有三位警员一同到了安达报案的地点,原尤加生前的别墅,门牌编号1062,位于小区西面,依山而建。

    沿阶梯的公共路灯已经无法使用,奇怪的是并没有报修记录。大概是这个原因,又加上地理位置在山坳之中,因此令华谷意外的是这里的光景,居然是存在于市中心的繁华地带。

    别墅对面是茂密的竹林,背后靠山,夜晚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鸟叫虫鸣,环境极其幽静。

    手电筒照射的区域内,显现出来的画面让人不寒而栗。

    别墅通体木质卯榫结构,只有两层,外包非常老旧,看上去像是上世纪的古董建筑,走到近处才发现,是现代做旧的工艺。

    院子里,没有绿植,也没有生活痕迹。

    地面是青石石碶而成,偶尔在缝隙间可以见到一株株营养失衡的杂草,有些已经有半人的高度。

    大门虚掩着。

    警局的同事和华谷,凭借手电筒的光,轻而易举地进入别墅客厅。

    眼前的景象印证了安达的表述。

    书籍杂乱地铺满地板,并无站脚的位置。

    华谷甚至怀疑老鼠可能已经光顾了一段时间,肉眼可见几本包装严密的古典籍,丝质绢面已经被扯出细线,断口处不规则。

    虽然,华谷对仇冈并没有更深层的好感,但是,他是懂得保护古籍的,也是尊重历史的为数不多的文字工作者。

    现在所见到的正是颠覆华谷认知的场景,他似乎开始怀疑之前对尤加案子的判断。

    “怎么会这样?”

    “华谷君,这就是酱紫小姐整理仇冈先生的书籍吗?”

    华谷彻底失去语言功能,他静默了。

    那日,仇酱紫从墓地回到家中,与他的对话,还有她的音容笑貌,一直滚动式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细究起来似乎并没有疏漏。

    “搬书那天,你做了什么?竹内荀。”

    “什么意思?我照相!”

    此时,华谷提起电筒,照在竹内荀的脸上,几秒后又撤了回来。

    原因是这种直视的光照在人的脸上,异常恐怖。

    正在华谷陷入迷茫的猜想中时,安达形容的怪味顺着楼道的风飘了下来。

    办案多年的华谷,早已知悉发生了什么。此时,他极为冷静地拨通安达的电话,让他赶紧过来确认一件事。

    通话只有一分钟的时间,竹内荀并没有多问,而是静默地站在华谷的身旁。

    跟在身后的警员,随即拨打了警局的紧急电话。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这幢荒废挺久的小别墅亮起了灯。

    安达的车早已到达别墅下的停车位,听说话的口吻,他似乎不敢上来。

    华谷坐进卡车的副驾驶室,递上一支烟。

    可能是太过于压抑,他给自己也点了一根,吞吐了几口后,小声地问:“你最后见到酱紫小姐的体貌特征,能描述一下吗?”

    “为什么这么问?”

    “这么晚,找您来,多少也能猜到。希望您能如实回答。”

    “我对这种小萝莉一向不怎么敏感。”

    安达哆哆嗦嗦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似乎,仇酱紫是气质出众的公主型女孩,并不像萝莉。”

    见华谷面容冷峻地盯着自己,安达严肃起来,异常小心地回答:“好像是有些不一样,第一次见酱紫小姐,她笑得很纯真,但脸色不大好。”

    “然后呢?”华谷提示着说,“最后一次见的女孩,怎么样?比如,腿,身高?”

    “她的脸和酱紫小姐很像,但眼神很可怕!另外的,我记不清了。”

    华谷将抽了一半的烟,扔到车窗外。

    打开手机里的一段视频,直愣愣地端在安达的眼前。

    “麻烦您了!是这个体型吗?”

    “这么看,好像是。我记得我那天下车的时候,正巧鞋底散了。蹲在系鞋带的时候,看到她的腿,对,就是这个曲度。我还在想,酱紫小姐身体很挺拔,怎么腿那么难看。”

    这一切,就像揉作一团的乱麻,总能找到头和尾。只是,没想到一切都在意料之外的外面。

    维修电缆的人员结束工作后,被警员强行清场。

    华谷和其他警员换上防护服,戴上鞋套,全副武装,走到二楼传出味道的房间。

    异常空旷的屋子里,放置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箱子浸润在一滩已经凝固的液体中间,周围似乎有蜡烛燃烧的痕迹,地板上留下碳化的黑点。

    见到这个箱子,华谷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疏漏,不祥的预感随之而来。

    打开行李箱,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拉链似乎已经起不到开启和闭合的作用,警员只能通过工具,从侧面切开一条缝隙。

    内部的东西未能轻易露出原貌,已经和皮质箱子黏连在一起,法医只能用刀具一点一点,极为缓慢地分离。

    过程大约经历了两个小时。

    期间,华谷一直在门外抽烟,竹内荀似乎也猜出了大概,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华谷警员,是一具女子的尸体,您进来看看。”

    “哦。”

    掐掉烟,华谷低着头,走进房间,后面跟着眼中含泪的竹内荀。

    和猜测的相差不大,小小的行李箱内,蜷缩着一具高度腐败的女性尸体。身体只着内衣,颈部却被缠绕了数圈红绳。

    法医初步认定,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在清理行李箱中物品时,发现了一块标有“S4”记号的黑曜石牌子,推测应该是挂在死者的胸前。接着,在皮质箱子的夹层,又发现了三块同样的牌子,标记为S1、S2、S3。

    现场清理完毕,女尸被连夜送往警局的解剖室。

    大约过了三个小时,女尸的真正死因才被确定,并不是窒息死亡,而是注射某毒物致死。

    关键的一点是,死者长期食用抗抑郁药物,这与仇酱紫极其吻合。

    得到这个消息,华谷和竹内荀很震惊。

    华谷回忆,当日仇酱紫将外形很类似的黑色行李箱提上卡车车厢,这和手臂纤细,连五本书都捧不起来的仇酱紫相比,确实违和。

    这么一来,可以推测第三次随货车离开并不是仇酱紫本人,而是另有其人。那日在华谷眼皮子底下,真实地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如果真是这样,在华谷看来,这个凶手是以一种极为高调的手法向警方挑衅。

    真相是不得已,还是故意,谁都说不清楚。

    一向活在童话故事里的竹内荀,缓过神,将事发当日相机里面的照片和视频,一并传输到电脑内。

    邀请华谷一起,反复播放和查看。

    终于,在最后几张已经被扔进回收箱的废片里,看到了不一样的场景。

    这张照片可能是竹内荀误点了连拍,而他那时恰好将单反当成单肩包,挂在右肩上,镜头正好对准对面木奈小姐家的院子,而脸和身体却斜向那颗树,只因为华谷警员在树上和乌鸦取证。

    连着十六张照片,经过物证科特别调整,正好连接成10秒钟的视频,透过绿植的间隙,隐约看到身着蓝色工装的人,出现在绿植背后。而此时,院子里正好出现三位工人的身影。

    经过现场照片比对和安达辨认,出现正脸或者侧脸的搬运工都是他们公司的员工,唯独那一位躲在绿植身后的人,他也觉得非常可疑。

    按照这个时间点推算,正是华谷聚精会神与乌鸦交流的时候,也正是木奈小姐向他挥手打招呼的时候。如果这个人躲在绿植背后,木奈小姐没理由看不到。

    为此,他再一次致电木奈小姐。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你还记得那日,我在仇冈家的松树上,你跟我打招呼,我并没有回应。当时,你是否见到有一个人躲在篱笆墙的绿植背后?”

    华谷极其紧张地问,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害怕自己猜中了一些事。

    对方的回答是,她只是注意到华谷,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为此,她还解释说,当时,金毛在院子里乱跑,她的注意力很涣散。

    可是,竹内荀的视频中,并没有出现任何狗狗的叫声和跑动的声音。

    这些绿植,似乎很讨厌,它们阻挡了一些事。

    木奈小姐家的电子眼报告,在凌晨四点,由竹内荀从物证科取出,放置在华谷的办公桌上。

    报告内容很简单,表述为:经检测被送检物品Ajd0003型号进门摄像设备,于XXXX年XX月XX日出现故障,为外力破坏所致。

    这个日子正好是竹内荀拍摄照片的前几天。

    等待结果的心情很难形容,华谷请了假期,呆在四十个平方的公寓里。

    期间,他拿着百合花,到医院的观察室外看望松口惠美,像是一位老朋友一般,隔着玻璃跟她打招呼。

    躺在病床上的松口惠美面容苍白,笑容和之前一样迷人。

    华谷在A4纸上写了几个字,贴着玻璃,展示给她看。

    “松口小姐,加油!”

    对方点了点头,眼角却流下了眼泪。

    “华谷警员,记得查一下酱紫小姐的收款账户,我怕小林君的房款并没有转到她的户头。”

    “谢谢您,松口小姐。我们已经查过了,没问题,好好养病。”

    刚走出医院大门,华谷就收到了松口惠美的简讯。斟酌了片刻,华谷还是撒谎了,他觉得这个美丽的谎言,承载的价值远远大于财富。

    事实上,松口惠美提供房款转账信息的时候,竹内荀已经查过了,收款方确实是仇酱紫实名注册的账户,可是,款项却在当日就通过地下钱庄转到了海外匿名账户。

    更加让人难过的是黑色行李箱中的女尸身份,在两周后,被确认是仇酱紫。

    那么,可以确定的是转账的并不是仇酱紫本人。通过银行监控录像辨认,这位能躲过人脸识别系统的女孩,面容和仇酱紫几乎无异。

    各大新闻版面大幅刊登了这起还未被破获的谋杀案。

    这对警界一向以严谨著称的华谷而言,是一种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