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却没有下雨，还以为能在雨中酣畅淋漓干一场，给对方留点教训，再浑身泥泞血肉模糊地爬起来，也算特别。

    虽没能如所想，却也是揍得痛快、疼得过瘾。

    在这清冷凄凉的夜晚，周边寂静空旷，两个人任性随意地躺着，忽略着远处山庄黄晕的灯光隐隐传递过来的温馨和希望。

    许久，韩冬擦了擦嘴角的血，打破了沉静：“世上没有后悔药，我的痛苦你永远不会懂。微微走了，我真是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可是，我必须活着，我还有父母，得为他们活着，我还得替微微尽孝呢，她的父母也是我的老人。”

    杜晨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我这六年不是白坐的，”果真是韩冬约的场，他终是有自己的目的，“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恨过自己，也恨过你，可是恨有什么用？微微常说人要向前看，我以前总是停在过去，不愿意接受失败和挫折。可人总要学会长大，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该面对现实、迎接明天了。”

    杜晨无意聊天，更不愿听这人唠叨，试图把注意力慢慢转移到发疼的手上。

    可韩冬的话匣子停不下来，他话锋一转：“给你普及点知识吧：去年10月，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提出了2020年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美好目标；今年3月，又进一步强调了要共同建设共同享有和谐社会。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杜晨，你也该学学政治的。我敢打赌.”

    这话，似曾听过，杜晨一时有些发愣。

    “进去了才会知道，看似平淡的自由生活其实是多么幸福珍贵。杜晨，微微那么爱你，她肯定不希望你被扫进去。你学着退场吧，别让她在下面还担心你。她那么善良，一定希望你过得幸福，我见过那个杨小小了，看得出她很爱你，你真的可以考虑……”

    杜晨终于忍不住了，站了起来，看也没看韩冬，径直朝自己的车走过去，随风丢下一句话：“韩冬，咱们两清了，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韩冬则在身后扯着嗓子大声喊：“那个杨小小真的很爱你…….”

    ……

    杜晨的车越来越远，终于不见了踪迹，韩冬试了几次都没有起来，索性再躺一会。

    有人从不远处的树后闪出，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不用睁眼，也知道来人是谁，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本不在一个段位，却就是有着交集，韩冬轻声问：“姚哥，你早就来了吧？”

    “是的，没有拦你们，看了一出好戏。”

    “他不知道你在这，我刚刚也不知道。”

    “你们哪有空管别的，眼中不都是对方吗？”

    “没办法，过去的已经过去，日子还要继续，我和他之间必须要做个了断。”

    “有长进，不错！以前，总觉得你像个秀才弱不禁风的，没想到现在变化这么大，刚才真让我刮目相看。这六年，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吧？”

    “没有，不算什么苦！刚进去的时候总做噩梦，睡不着觉，觉得活着没有意思。就算天天学习也都是麻木机械的，不过学多了慢慢就缓过劲了。后来，父母去看我，明姐也去开导我，就连微微的爸妈也鼓励我，我才明白自己还有太多的责任要承担，不能颓废。”

    “对，我们不光是我们自己，不光是为自己活的，得有责任和义务。”姚辉伸出手，“扶你起来？还是再躺会？”

    “再躺会吧，真不愧是你的人，下手可真狠。”

    “你呀，挨顿揍也值，阿晨这家伙跟了我那么久，就没见他对谁上过心，也就是微微，哎，可惜……不过，说到底也是缘分不够，都是命。”姚辉也侧躺了下来，看向韩冬，“我知道，你更心痛，我和明月也是。”

    说到明月，姚辉的神情黯淡下来，只一刻又飞速调整了情绪。

    黑暗中，韩冬的眼泪悄无声息地布满了脸庞，刚刚杜晨在这时，他都没有这样。

    “亏得你今晚主动约他，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阿晨自己说了两清才是真的两清。要不然真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如果我没有猜错，即便我当年已经说了不许再追究，他也是一心想给微微报仇，就想让你抵命的。我虽然已经退了，不再关心道上的事，却真的不想他有差错。”

    韩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接话。

    姚辉叹口气，继续说道：“阿晨这人心思缜密，又固执得吓人，尤其现在没人能管得了他。为了等你出来，指不定布了多大的局，悄无声息，那个杨小小，我才知道的，没想到他竟然能找到这样的女孩。哦，对了，你刚才说见过那个小姑娘了？”

    “见过了。”韩冬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一个农村女孩，和微微长得很像，听说以前很木讷，跟着杜晨一年多了，活脱脱变了个人，只是现在……”

    姚辉点点头：“我知道，想也想得到，不过……”

    不过，说到底还是男女感情的事，外人插不了手，他们又都不是那爱操闲心的，那个杨小小以后会怎样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姚哥，我刚刚那样说他，多少有些故意。”韩冬解释道，“我和微微从小就跟在明姐屁股后面，因为明姐，才认识你们，才知道你们这个圈子，明姐当时并不希望那样。”

    “我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算是我们，也都想亲人交正直善良的朋友，走光明正道的。”姚辉哪能不明白。

    “那时对你们的感觉很复杂，有点崇拜，有点害怕，还有点讨厌和鄙视，总觉得你们不应该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韩冬说出了心里话，“可明姐告诉我，看人不要看外相，看事不要看表面，她说你很了不起，她那么爱你。”

    姚辉心中苦笑，他一个混混有什么了不起的？

    “姚哥，你和明姐……”韩冬终是忍不住问出了想问的，“你们……”

    “我们都挺好的。”姚辉似乎很淡然，“各自安好。”

    说得这般随意，这般若无其事，内心早已痛到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