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上原路的阿七没有立即再施展轻功，因为他内力不够，刚刚的“缩地术”已经耗尽了他大半的内力。

    他慢慢地在地上走着，心里则是在想刚刚那名老者打出飞石时体内内劲的运转。

    阿七的眼睛虽灵光，但也没有那么神乎其神，否则他去瞧一眼徐杜两家的刀，不就成了天下第一刀了？

    事情不是这样的，阿七只是游历多年，看的人和事多了，自然有所感悟，最多算是天赋异禀。

    可阿七的内功很差，因为他没有名师指点，也没有心法辅助，有的只是自身“观其形，察其法，悟其意”的天赋。

    内功一途，没有心法相辅，光靠眼睛是看不出所以然的。

    这就好比一个厨子，他能够煮出一锅好汤，可惜身边只有一根勺子能装它。当他心有所念时，便煮出了这么一勺汤，可要是没把握好份量，溢出来的便也就溢出来了，他想兜也兜不住。

    这天下武功，殊途同归，总有可循之处。所以阿七能够借天时，地利和人和，悟出“斩风一刀”，可一刀过后短时间内他便再挥不出第二刀。

    因为他体内那柄破勺子已经满了。

    阿七是在第五天黄昏的时候赶到恒剑山庄的。

    为了不误了与友人约定好的时辰，一路上，阿七几乎没有停歇，甚至还用上了两次缩地术，这对他的精力而言是个不小的负担，到达目的地时，他的气息已经乱了。

    但他终究还是误了一日的时间。

    …

    恒剑山庄门前，是一条宽阔的用青石铺成的阶梯，石阶下方，好几辆马车停在那里，旁边还围了无数骑马的护卫，他们分成好几伙，明显不是同一拨人。

    阿七路过车队时，认出了其中一伙提枪的护卫，那正是几天前与自己起冲突那个男人。

    既然他在这里，那么想来石惊天也在这了。

    阿七抬眼望去，只见石惊天正领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站在山庄门前，不知在争辩什么。

    阿七走近了，方听守在山庄的门卫对石惊天说：“抱歉了，我家庄主有令，如今封庄，外人一概不许进入。”

    “你还要老夫说多少遍？你只需通报老夫的名讳即可，你们庄内自有人会来迎接。”

    石惊天的脸色很难看，话一说完，不自主地偷瞄身边这位少年一眼。

    想他这么大的名头，居然连个恒剑山庄都进不去，这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况且他身边还站着这么一位……

    这时，石阶下一个与石惊天年纪相仿的老头道：“姓石的，别白费功夫了，要真能进去，老子就不会在这里呆着了。”

    石惊天闻言一愣，回头一看顿时愣住，“殷兄，你怎会在此？”

    那名被唤作“殷兄”的老者捋了捋胡子，一脸骄傲地说我：“因我家兄唤我同行，故而在此。”

    此言一出，旁边几辆马车上的所有贵客都看了过来，不过很明显，他们比石惊天要早得知这个消息。

    “什么？墨翟剑主也来了？”石惊天大为惊讶。

    是啊，倘若墨翟剑主殷翠山为观宝剑，命恒剑山庄封庄，那凭自己的名头自然进不去。

    “那殷兄为何也未能进去？难道墨翟剑主不让……”

    “非也。实乃我等到来时，山庄已经封闭，若非家兄以墨翟剑主通报，他也险被这几个没眼力的东西拦在庄外。”

    一听到这里，石惊天脸上才展颜几分，他转头看了身边少年一眼，眼神里好像是在解释：连墨翟剑主都未能幸免，自己进不得庄并非自己无能。

    恰在此时，阿七踩着他那双破底的草鞋，一步一步地往这里走来。他朝门卫点头致意，说：

    “我叫阿七，陈阿七。”

    门卫细细打量了阿七一眼，见此人果然如庄主描述的那样，赶忙抱拳让开身后之路，道：“阿七先生，庄主等人已经恭候多时。”

    阿七抬脚正欲进去，便听身后传来石惊天的叫骂声。

    “狗日的！他算什么东西，竟能越过我等进入山庄，你们恒剑山庄的眼睛是糊了屎吗？”

    阿七没有理会，自顾自走进去，惹来石阶下众人的破口大骂。

    那位被称为“殷兄”的老人更是气得涨红了老脸，骂道：“想我堂堂殷氏家族，家主名列十方榜第七名，一柄墨翟剑叱诧江湖数十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今天，我等竟还不如这个小乞丐？这是何道理？叫你们庄主滚出来！”

    “对，滚出来！”

    底下这些人无一不是一流高手，甚至像石惊天这样，在十方榜上排有名的更有三位。

    他们练武识人几十载，只一眼便看出阿七只是个三等散人，最多不会超过二流武师。

    至于石惊天，他是有瞧见阿七身法的，但阿七此时气息紊乱，加之几日前那有气无力的一刀，故而此时的阿七在他心里的评价只是：一流的轻功、二流的气；三等的武功，不入流的内力。

    总之，阿七这样一个不伦不类，没有名师指导的三等散人，在石惊天等人眼里，连提鞋都不够格。

    像十方榜上排在末尾的那一个只会轻功的货色，石惊天是最瞧不起的。

    那姓温的家伙长得娘们兮兮的，除了逃跑撩女外，拳脚功夫连一流都算不上，就这样的人也配进十方榜？

    石惊天只觉得撰写这个榜单的人跟这恒剑山庄的庄主一样，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突然，空气中荡漾着一股气流，众人抬头，只见一条水墨色的江流从庄内轻推而来。

    它只是路过，道路两旁的花草便沾上了墨色，纷纷垂下了脑袋。

    墨流出了大门，洒在庄前的牌匾上，牌匾中间顿时被割开一道口子，“恒剑山庄”变成了“恒剑击庄”。

    而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庄内传来：“尔等不得无礼。”

    殷氏弟子听出来这是他们家主的声音，脸上不禁洋溢起兴奋的神采。

    他们异口同声地称“是”，可骄傲的神情高挂在脸上，似乎在向在场众人诉说：“瞧见没？使出墨江翟流的这位便是我们殷氏家主殷翠山，瞧瞧这一剑吧，人未现，剑已至，你们行吗？。”

    阿七也瞧见了，他大有所感，手指微微抖动，腰间的“合宜”似乎欲与争流。

    然而，下一秒，他却怅然若失。

    阿七只见其“形”，未悟其“意”。

    他连续几天几夜赶路，加上这内力实在太弱，体内的这把破勺子实在难以悟出墨翟剑主这一剑。

    这一剑，对殷翠山而言只是寻常一剑，然非内力浑厚之人不可出。

    这时，石惊天身旁那位少年看着这一剑，突然开口道：“好，好，好！”

    他话锋一转，语气生冷：“好一道墨江翟流，好一座无父无君的江湖。”

    …

    阿七走进庄内，只见大厅之中已站满了人，不过真正有位子坐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恒剑山庄庄主费永峥；另一个则是墨翟剑主殷翠山。

    只见殷翠山盘腿而坐，鹤骨松姿，腿上平放着一柄通体黝黑的古剑，剑未出鞘，便已透着寒意。

    边上明明有空位，但大厅内的那上百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坐。

    本来按江湖辈分，费永峥是没有资格与殷翠山平起平坐的。但他费永峥有钱，很有钱！

    他今年五十岁，不仅坐拥这座占地万亩的恒剑山庄，还把持着江北各地的龙头产业，是名副其实的江北首富，富甲一方。

    虽然费永峥不是江湖中人，但他一纸悬赏令比十方榜上任何一个宗师的话都管用，因为他出手实在太好爽了。

    江湖人明面上不齿与铜臭作伴，但私下里都在为金钱烦恼。

    而我们的首富则没有这个烦恼，他只会烦恼“钱这么多，我该怎么花？”

    费永峥坐在主位，指着走进来的阿七，对众人介绍道：“各位，这位就是我要为你们引荐的小友，他是我费某的忘年交，也是此次赏剑的角——阿七。”

    众人对阿七的长相和打扮表示不屑，这样一个三等散人也配成了座上宾？还让我们等这么久，该骂！

    但实际上却没有一个人跳出来，他们都给足了费永峥面子。

    “见过阿七先生。”

    众人皆言，独独殷翠山闭目养神，不予理睬。

    殷翠山在昨日便到了恒剑山庄，想他在榜上排名第七，钱财对他而言早已是身外之物，故而不像其他人一样需要给费永峥面子。

    但为了那柄卫夫子口中可与他“墨翟”剑一较高下的神秘宝剑，他还是愿意保持着宗师应有的涵养，答应多等一刻。

    谁知这一等，便是一日。

    这令殷翠山有些恼怒，刚才只一剑刮花牌匾，没把恒剑山庄给拆了，已经算是天大的幸事。

    他冷冷地说：“既然人已到，庄主可以取剑一观了。”

    他的话像是留给费永峥的最后通牒。

    费永峥脸上哈哈笑着，笑容人畜无害：“那各位便请一观吧。”

    只见主座后面帷幕拉开，而后墙壁陷落，一条甬道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一瞬间，内力雄厚之人便觉察出了异样。

    殷翠山睁开眼，他感受到了甬道内传来的剑气，十分霸道！

    他腿上的墨翟剑竟微微颤动，似乎有了对手，难掩厮杀的激动。

    阿七也感觉到了，但他却从中悟出了不一样的感受。

    “我欲～乘风去～”

    这柄剑，它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