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之日夜里格外的冷，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无人来与他相谈，张小山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渴了有清泉，饿了有灵心参，日夜修行不止，想偷懒也不行，偷懒弄不好第二日就变成一具冻尸了。

    修为进境神速，当然这是他自诩的，修炼之时浑身百骸充盈，倒确实也收益非浅。

    不知要多久才能进入那所谓太始感应境，正式成为一个修行者。

    身上有点冷，还是赶快打坐入定，陆先生设的这个局就是让你片刻不能怠慢，这该死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头。神都峰地处西北，冷得比其他地方更快，石屋的墙壁上已经挂着薄薄的寒霜，石屋外斑驳的枝干，叶早已落尽。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小刀子一样的寒风，沿着缝隙在屋中来回穿梭。

    盘膝打坐，灵气游走之际，张小山突觉得丹田处微微湿冷，举目一看竟是一只白色皮毛的小兽。估计受不了这天寒地冻，冻昏了头，居然顺着缝隙钻了进来。这屋里唯一有温度的就是他了，小兽慌不择路，居然直接钻进他的衣服里。

    你这可真大胆呀！我已经近三月不见荤腥，你就不怕我把你吃了？张小山拎起这小兽想看个究竟，应该是只猫吧？它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小巧的舌头吐出一点，好像死了一样。不会真死了吧？他慌忙用手按在小兽湿冷的身上，度了一道灵气过去，直到小兽腹部微弱起伏。他才安下心了，老子修炼了近三个月，才练出点儿东西，这下便宜你了。

    山中寂寞，石屋中更寂寞，夏日还有个鸟叫虫鸣声，入冬就连个蛇虫之类的活物都没有，陆先生也许久不露面，都快自闭了，也罢也罢，就留着你和我做个伴儿吧。

    只是这玩意吃什么呢？他随手拿起一根灵心参掰断放在小兽嘴边，没想到这白色小兽，居然努力伸出湿红舌头舔了几下，他大喜，连忙嚼了几块，给那小兽慢慢喂了下去。

    这小兽眉目之间和猫有几分相似，毛茸茸的脸上嵌着一双黑葡萄大眼睛，嫩红的小鼻子，浑身雪白，长毛，带着光泽，尾巴蓬松比身子还长，甚是可爱，这是个什么怪兽？

    陆先生说话也不算数，说好了三个月，一直到冬至方才露面。神都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不知下过了多少场雪了。

    陆先生那张死人脸上挂着一丝疲惫，随手扔进来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上书《五行六合剑》。

    他瞅见那只白色小兽，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哪里来的小猫，应该是从缝隙跑进来的，冻昏了头吧，或者饿昏了头。”

    陆先生斥之以鼻：“不学无术，什么猫？这是一只驺吾又名驺虞，‘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采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乘之日行千里。’幼兽白色，长大了就变成五彩斑斓的了。”

    “日行千里这么神奇？”

    “是有这么神奇，不过等它长大估计你也老死了，此等异兽，需要几百年才能长成。”

    “更何况它筋骨断裂多处不知是从哪里摔下来的，还不知能不能活？趁它还有口气宰了喝血吃肉，大补，能加快你的修行。”

    张小山当然不肯，好不容易有个伴。至于修行吗？本来就是为了保命，能不能成还不一定。

    这陆先生还真是凉薄，这么毛茸茸可爱的小猫，不对是驺吾，也想拿来补身子。

    “这筋骨断裂有什么办法医治？”

    “屋内那道山泉水，蕴含木灵之气，可助修行，浸入其中自然也可以疗伤，只是这驺吾伤得太重，没什么必要。”

    他还要再问，陆先生却不想与他讨论这只小兽，捏了捏眉心：“方才那本《五行六合剑》是我新创的一门法决，到筑基之境你便可修炼了。”

    “世间修行者到筑基之境后，便可以修炼法宝，若是剑修会主修一口飞剑。我前些日借道友冲阵，观神人结界阵法，得其神髓，忽起感应。五行相济，六合相攻，此乃天机一现，但你要想好此前很少有人走这条路，你是修一口飞剑，还是修五行六合剑你自己定夺。”

    “修这个是不是最厉害的？”张小山听得神妙，不禁开口相询。

    “地绝天通后，神人远去，断绝仙路，留下法门万千，修行方法自然也万千。后历经近千年，反复淘筛，终选出进境最快的几种修行法门，天下三宗五派八大城各得其妙，此外先天体质不同，各有千秋，如妖，巫修行法门也有其独得之处。每个人悟性，所修法宝，仙缘……都不同，高低与否，不能一言而决。”

    “这世上有妖怪？三宗五派八大城又是什么？”

    “当然有，是妖不是妖怪。天地初始，神，魔，仙，兽，妖，人，灵共居此间，凡具有三魂七魄者均可修行，兽类修行有成，化为人形，谓之妖。只是历经斗争杀戮，所余不多，但有妖族血脉的后代却也不少。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知道再多也是无用，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修行，怎么出来，修不成就准备老死在这石屋里吧。”

    陆先生有师者之心，但显然不多，才不过数语就不耐烦了。

    其实张小山忽然觉得陆先生这人也不错，虽然死人脸脾气有点大，还有点儿阴阳怪气的，但方才入门，居然把筑基之境的东西都预备好了，三个月竟然就创出一门新法门，本事确实大，本事大脾气就臭，持才傲物嘛，可以谅解，可以谅解。

    多了这么一只小驺吾需要依靠他取暖，张小山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收起倦怠之心，更勤加修行。

    有的人你看他总是很拼命，但不一定为了自己而拼命，而是因为身边有依靠他的人，需要他的人，若不是为此，他宁愿得过且过。

    地处大荒西北的神都峰冬与夏很漫长，而春与秋就像个羞涩的少女，方才露出娇羞的脸就低首不见容颜。

    春意一闪而过，转眼绿满山野，虫鸣声响彻大地。

    小驺吾躺在一个石盆里，随水起伏，怡然自得，张小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吾，石盆是他用雷有田去年扔进来的那些断剑慢慢削出来的，别说那断了的飞剑也非凡铁可比，锋利无比。

    一只爱洗澡的小猫，虽然这是只驺吾，但他总觉得它像一只猫。或许是为了疗伤，也或许泡澡这件事这本身就很舒适，他第一次乘着天暖，把小吾放进石盆后，小驺吾就爱上了泡在里面。

    陆先生没有骗人，这山泉水确实有木灵之气，小吾恢复得很快，已可以下地慢行，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懒洋洋的，大部分时间都趴在他的膝上呼呼大睡，尤其是在他打坐之时。

    桌上放着陆先生那口红灿灿的小剑，陆先生已经走了十多天了，留下这剑于他只说有事处理，归期未定。

    有什么急事能让神通广大的陆先生如此匆匆？此刻他目光如炬，出神得望着山峦，陆先生错过了，错过了他突破太始感应境，就在昨日……

    他随手在空中虚划几下，一道火苗，凭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