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已经到了新的玩家，虽然只有一个，正在柜台前面和艾拉说话。文羽归还钥匙，向那个人打招呼：“大佬早啊！”

    “玩家？”那人转过头，他一身骑士的初始套，胸甲上还有几道裂纹。文羽张开灵视，这个能力在对其他玩家使用时，除了能看见危险系数，还能看见未做隐藏的玩家名，［初至洛城刀客塔］，是个成分复杂的名字。

    “现在才开服不到两个小时吧，这么快？”文羽坐到柜台前面。

    “那你岂不是更变态。”刀客塔收起柜台上的生命药水，“这个点儿进来的基本都是测试服。”他抬起头，“公测玩家？”

    “内测。”文羽还是有一点点小骄傲的。

    “哦——史前巨佬，受小弟一拜！”刀客塔拱一下手，“要不我俩组个队？”

    “顺路的话，可以的。”文羽问向一旁的艾拉，“有什么关于香料的任务吗？”

    香料是游戏里为数不多可以提升妖精属性的道具，也就是间接增强光魂。它的全称其实叫［来自东方的神秘香料］，但除了商会的船队，没人能够到达东方。

    “让我看看……”艾拉翻看册子，“阿斯顿的商队有一个护送委托，目的地是流光峡谷，需要15个人，酬金一共100银币。”

    “那算了，接不起。”文羽拍了拍额头。

    “这个护送任务怎么样？”刀客塔指着册子说。文羽凑近，目的地是迪斯特斯边境堡垒，不是很远，但是靠近污染区域。运送的物品是火药。

    “可以试试。”文羽回答。任务需要两个人，酬金总共300铜币，还可以接受。

    游戏里货币的转换比较简单，1枚金币等于100枚银币，1枚银币等于100枚铜币。300铜币换算出来就是3枚银币，在游戏初期还是值得一试的。

    “布多的商队在伊斯特门的城墙。”艾拉递上两张灰纸，“这个是布多商队的旗帜，这是任务书。”

    “谢谢。”刀客塔接过灰纸递给文羽，“奖励对半，现在就走？”

    “好。”

    刀客塔提剑推门，文羽认真扫了一遍墙上的悬赏令，也跟着离开。艾拉用白丝巾擦干酒杯，重新摆在柜台后的架子上，她进房间里去叫醒另外两个女孩。也许黎明不久就会到来吧——她是这样想着的。

    伊斯特门在新手村的东面，确切地说这里应该是个规模较小的哥特城镇，毕竟它还包裹着一层很薄城墙，有箭楼和地堡，并且街道都铺着石砖。两人抵达任务的地点，尖锐纤细的铁灯笼柱下停着两辆带棚的马车，上面悬挂的旗帜和灰纸上的图案相同。

    刀客塔带着任务书过去，文羽紧随其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商队的五个人也都没有在睡觉。经过简单的交涉后，他们重整装备出发，文羽和刀客塔坐在后面一辆四轮马车上，驾车的布多是个二三十岁的男人，车厢里除了火药桶，还有四把包铜火铳和一把轻弩。

    毕竟旅行商人是差不多是这个游戏最危险的工作之一，他们不像是玩家能够复活，所以再小心也不为过。至于玩家嘛，死亡会直接爆掉携带在身上的所有装备和没有固化的灵魂，简直是丧心病狂！所以有点火力不足恐惧症也是可以理解的。

    顺带一提，灵魂的固化有两个途径：一是献祭到七面碑提升人物等级，相当于是经验值；二是积累足够的灵魂凝结成契石，镶嵌到神庭的祭坛上。文羽目前打算优先凝结契石，升级加点带来的收益在前期其实算是很高了，但祭坛里有几个永久技能他是无论如何也想先学会。

    身后的城墙逐渐看不见了，只依稀可见一些连成锯齿的纯黑色尖顶。布多说这个城镇的名字叫艾达米亚，盛产一种可以缓解污秽感染的草药，可惜两人都没有带点出来。

    “话说回来，你的妖精呢？”文羽研究完包铜火铳，转头问刀客塔。那火铳应该是用来很久了，覆盖在硬木表面的机件有着黑色的油垢和光泽，文羽把它放在一边。

    “别说了，刚召唤出来就哭得要死要活的，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刀客塔放下轻弩，“现在丢到契约里面了。”

    “这么说起来，我的妖精一开始状态好像也有点问题。”文羽伸出手掌，“猹，出来一下。”

    “唔……”斗篷兜帽里探出一个白色的小脑袋，“这里是哪里啊？”

    “原生妖精？”刀客塔有些惊讶。

    “是系统妖精。”文羽回答。

    “我是花妖精，才不是什么西东妖精呢！”猹慢慢爬到文羽的手掌上，对着刀客塔大声说道。

    “还有点小可爱。”刀客塔笑了笑。

    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系统妖精”这个名词，反驳也是情有可原，至于读不准“系统”这个音，可能和［认知障碍］有关。这个词对她来说就像洛夫克拉夫特的全名一样难记。

    文羽将猹放在马车上，猹掩住鼻子，她已经对这里的火药味忍耐很久了。刀客塔向她伸出手掌，她回头看一眼文羽的表情，而后慢慢爬了上去。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山谷里原来还有兽耳娘，没找到可惜了。”刀客塔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把她放回马车上，“要不看看我的妖精什么情况吧。”

    文羽很想说山谷里并没有兽耳娘，不过他只是点点头，同意看看刀客塔的妖精。

    刀客塔小心将法阵引导在马车上，温柔的光芒散尽，一个水蓝配色的妖精跪坐在地上。她还穿着誓约礼装，但是和猹的并不一样，水蓝色的长发上戴着纯白的头纱，礼服上身是抹胸设计，左侧还有白色的翎饰；下身是拖尾裙，双腿穿着边缘带有暗银纹理的白丝袜，高跟鞋上嵌着深蓝色的水晶花。

    “在山谷的时候还好好的，我是继承的档，但契约被莫名其妙重置了。”刀客塔说。

    “这事儿公告说了，我就是看着妖精不继承，才狠心扔了存档的。”文羽右手托住跑过来的猹，让她坐在自己的手上，“其实重置的不止是妖精，据说是有人在测试服契约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就因为这平了所有玩家的档，不至于吧？”

    “可能是不太符合游戏理念或者平衡性吧，虽然也没什么平衡性可言……”文羽微微低头，视线跟随着也垂了下来。

    水蓝色的妖精蜷缩着身子，可能是陌生的环境和声音让她感到害怕，可惜文羽的契约里并没有能够安慰她的东西。刀客塔拿出一块饼干递到她面前：“要吃点东西吗？”

    文羽手指碰了碰猹的腰，猹抬头看着文羽，而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太情愿似的站起来，车厢忽然像受到了什么撞击般猛地一震，她一个踉跄又跌坐在地上。

    驾车的布多掀开帘子：“我们遇到狼群了！”

    “真是会挑时候！”刀客塔立刻把妖精收进契约，猛然掀开头顶的棚子。文羽拎着猹的尾巴丢进兜帽，而后拿起包铜火铳，领头的马车已经开枪了，可是四下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

    “把灵视打开，应该能看见光效！”文羽对准后方扭曲的光影开枪，几枚粗制的炸弹被甩出马车，爆炸声震耳欲聋。黑暗中一匹巨狼猛扑到车上，几乎让整辆马车倾翻，那是头比藏獒还要健壮的猛兽，巨大的脑袋和锐利的尖牙，眼神嗜血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魔。尘霜在他手中瞬间凝结，直接砍向巨狼的脑袋，巨狼松爪滚落而下。

    “后面还有！射眼睛！”刀客塔向着黑暗中绿色的眼睛射击。枪声接连不断，忽然间马车倾侧，一匹灰狼从侧面切入，直接咬向马匹的脖子，受惊的马猛然转向，马车被一个急转弯甩翻在地上。

    刀客塔落地翻滚，一团紫色火焰在他的掌心凝结，文羽立刻抽剑纵劈，连绵的冰凌将火药桶和火焰隔绝。

    腾空而起的鬼火震慑到狼群，布多商队的五个人汇合过来，他们的带着火枪和剑刃。火焰渐渐熄灭，黑夜的使者重新露出尖牙，绿色的眼睛里尽是贪婪的冷光。

    “说实话我的蓝条已经见底了。”刀客塔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把窄刃刀，刀刃还留有粘稠的黑血，粘着依稀的狼毛。“不过点燃那边的火焰桶还是绰绰有余，要试试吗？”

    “我以我哥们大梁的节操担保，要是点了它我们的下场会更惨。”

    “被吃掉？”

    “被炸死烤焦然后吃掉。”

    “那还是不用了。”刀客塔压低身子，指尖擦过刃身。

    阴影里走出了一匹接近三米的恐怖白狼，并不是全白，但是从脖子到胸口的位置都是耀眼的白毛。苍蓝色的眼睛低垂，进而扭曲，嘴唇上扬露出尖牙，巨狼们伏低身子，那是进攻的前兆。

    “洛迦狼王……”布多发出了一声哀鸣。

    “说真的，这次任务150铜币血亏。”文羽抬剑。在［精神压力］下他的视线已经开始重影，狼王身后仿佛还有一个高大的黑影，燃着猩红的眼睛。

    砰砰！远方传来两声枪响，狼王侧目，而后立刻调转身形，狼群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文羽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身后再次传来枪响，布多高声大喊，不一会儿就有六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跑过来。

    “那个狼王是叫洛迦吧？”文羽拍拍刀客塔的肩膀，“应该能变成人形，想契约一只……”

    “你还留意了这些……”刀客塔听着士兵和布多的对话。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接近边境堡垒，是战斗的火光吸引来了守卫军。

    最后经过一番艰难的交涉，商队的三人重整装备，在后续跟来的十多个士兵护送之下来到了迪斯特斯。交涉艰难主要是因为这次救援的费用，士兵要价十枚银币，几番杀价还是给了五枚……不过好在酬金并没有少。

    “大家都是拿命在做生意，这份酬劳自然不会少了你们。”布多在最后交付酬金时如是说。

    其实有一点点愧疚。

    文羽的铜币最后在商店里换了三瓶生命药水，其余的留着。这里的生命药水售价25铜币，比在艾达米亚贵了一倍还要多……

    “那我先下了。”刀客塔将文羽赠送的一丝灵魂收进契约。交换灵魂是游戏内加好友的一种方式，虽然这个好友功能鸡肋到了极点。

    “回见。”文羽摆摆手。光芒消散，广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迪斯特斯其实只是个小村落，而边境堡垒则是身后黑夜里那个庞大的建筑，坐落于近三十米高的围墙之中。不过那和文羽并没有太大关系。这些堡垒伫立在大地之上，就像圆桌骑士拱卫着他们的王，但无论是堡垒的领主是哪位勋爵，现在的文羽都断然不可能入内。迪斯特斯村庄并没有能让契子重生的女神像，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可供传送的方尖碑，立于墓园中央，他已经留下了记录点。碑身的后面仍有积水，积水的另一面是黑色的破败的房屋，几只乌鸦从老树上注视过来。

    文羽点燃提灯放在地上，然后铺展开地图。

    “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文羽轻声，“强制指令：时间。”

    空气中弥漫着的雾气缓慢凝聚出“4：23”的形状，而后消散。这是游戏内的三条强制指令之一，可以查看现实世界的时间。

    “再走一会儿吧。”文羽重新将提灯挂在腰上，一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居然一个怪都没杀，心里就有点抓狂。随便选定一个方向前进，他把手指伸进斗篷的兜帽：“猹，出来一下。”

    “不要！”帽子里传来猹的声音。

    “嗯？怎么了？”文羽放慢脚步。

    “主人刚刚，揪了人家的尾巴！”猹探出脑袋。

    “我刚刚殊死搏斗的时候你就在想这些东西？”文羽假装生气的语气，脚步也开始加快。

    “欸？不是的不是的……”猹想从帽子里面爬出来，但是文羽的手已经放下。剧烈的颠簸吓得她不敢乱动，她紧紧抓着斗篷的上缘：“好了我原谅主人了，快让我下来吧……”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文羽跳过一个水坑，趴在他肩上的猹被吓得尖叫，小手紧攥着他的衣服。

    “不是主人想的那样，我也很关心主人……”猹的声音有些发抖，“快点让我下来吧……”

    “下不为例。”文羽放慢脚步，把猹从肩膀上拎了下来。其实他本来是打算再跑一会儿的，但是看猹楚楚可怜的模样，有点于心不忍。

    “主人会不会不喜欢我了？”猹小声说。她的大尾巴贴在文羽的掌心，小腿并在大腿外侧坐着，这个姿势看起来相当稳固，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学的。

    “谁知道呢。”文羽敷衍了一句。他的前面有一个类似于瞭望塔的木石关卡，里面有两个士兵。

    “神庭的契子，再往前就要离开神明庇护的地界了，南面可是污染区域。”上面的士兵对文羽喊道。他显然没有要阻止文羽前进的意思，只是尽义务提醒一下。

    “多谢。”文羽重新把猹丢进兜帽。尘霜在他的右手出现，他并不停留，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