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善交豪杰，仗义疏财。

    但不知得罪了哪家权贵，被抓后严刑拷打，几乎折磨死，可他宁死也没开口。

    后来出狱，更是广发英雄帖。

    我听到风声，便去投奔。

    因为游侠也重义气，但游侠也要吃饭。

    张亮的确豪爽。

    也许是看中了我的武艺，所以日日宴饮，赠金送玉，只希望我有机会的时候能帮他一个忙，什么忙他不肯说，我答应了。

    游侠的承诺比命重要。

    一天，张亮突然召集我们一批人，并分发了军服和腰牌，我看的出，和我一起的都是知恩必报的武人。

    他让我们去办官家的事，只说是有个朝廷的王爷谋反，要去逮捕。

    至于原因是什么，我们是游侠，仗剑天涯，不需要问。

    皇家府邸，已有士兵把守。

    临进前，张亮吩咐我，杀掉所有男丁，带出杨美人。

    就是那天，负罪一生。

    第一个孩子面对我时，说他是梁郡王，不能杀他。

    我动了刀。

    之后的两个半大孩子抱作一团吓的不停哭，虽然动了恻隐之心，但依然动了刀。

    可还有两个娃儿尚在襁褓中，我开始犹豫了。

    但弟兄催我快些，外面的已经快清理完了，别耽误了正事。

    我狠心又勒死了两个婴孩。

    我变得毫无人性。

    清理房间的时候还发现一个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孕妇，我下不去手。

    可等来张亮的命令，杀。

    但因为心软，杀意就不浓，第一刀挥出去时竟然闭了眼睛，结果刀锋一偏，砍进了孕妇的脑袋。

    她没死，只是声嘶力竭的哀嚎，情急之下，我竟然拔不出嵌进她头上的刀，越用力拔越拔不出，孕妇疼的更厉害，声音更凄厉……

    人心到底有多恶？本来不应该也不能做的事，我做了。做错了没有悔改，还变本加厉，我那天更像是发疯的野狗，只愿自己死后别再超生……

    那一刻听她哭的凄厉，我心神也彻底乱了，试图让她停止哭喊，竟然下意识的一拳打到孕妇的肚子！那个瞬间定格在了我的记忆里——她的哭声骤停，整个面部痛苦的扭曲在了一起。

    可我的动作还没有停，撕着头发把她脑袋生生踩到地上，双手发力拔刀割喉……原来刀刃卷了。

    一刀又是两命。

    杀完人我清醒了，也可能觉得自己太可悲。走出府门后忍不住的一直用力抠掌边的肉，试图惩罚自己找一点安慰。

    直到有兄弟提醒我去处理伤口，我才意识到一阵剧痛，因为他看到我手掌的骨头都露了出来。

    我带着卷刃的刀和杨美人准备回去交差。

    押送的路上还听这杨氏说她早已嫁人，杀她最好，何必辱她。

    我不想再做游侠，有辱侠名。

    游侠不会杀妇女和小孩，何况是孕妇和襁褓中的婴孩。

    心里乱做一团。但踩孕妇头颅拔刀和勒死婴孩的画面不停的闪回。

    我想找出幕后主使，杀了他！

    可就在这时，又是一道密令：造反者有同谋。

    最后的任务。必须完成，因为承诺，没有选择。

    依然是皇家府邸，依然是重兵守卫。

    依然是一门五子。可五子年纪普遍稍大，最大的已经成年，气度不凡。只是平静的说王爷有王爷的死法，拿鸩酒来。

    仓促之间，哪有鸩酒。但我决定让他体面地死去，帮他把缎子挂到了房梁上，关上了门。

    今天杀人已经麻木了，问其他四人怎么选。

    之后，我又帮两人挂了缎子，关上了门。

    还有二子年纪太小，不知状况，只是害怕的叫爷爷救我。

    也许他爷爷的身份很特殊。

    结局没有波澜，只是我又背负了两个孩子的性命，用缎子送他们去黄泉相聚了……

    那天晚上。豪饮。大醉。

    隐约还记得有人提起其实被灭门两家的家主是亲兄弟。

    还有人说为个娘儿们就杀人全家，这哪是人干的事儿。

    也有人说不可能为娘儿们，为娘儿们可不会再杀他兄弟一家。

    这背后到底多大的仇怨，做这么绝。

    看来，王爷也不是好当的。

    游侠也不好当，得像狗一样奉命办事。

    好酒也缠头，第二天仍是状态恍惚，但也因为酒劲没散，和兄弟们道别前，只言片语的又听到了另一队的任务。

    他们开始只是奉命守卫，在宫内囚禁了一个老人后，他们收到一份很长的名单，是老人的亲信。

    他们也没数杀了多少人，只记得每个人都杀的换了几把刀。

    最后，有个兄弟小声说是儿囚父，但再问，他好像变的不敢多说了。

    因为，最后要我们信守的诺言是：守口如瓶。

    就此别过。

    我背负太深的罪孽定居长安，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终生未娶。临死把宅子卖给波斯人后，家财散尽。

    也因身在京城，发现于国于民都不能报仇，因为凶手是一代圣主李世民。

    当年张亮下狱是得罪了太子李建成。

    他后来帮李世民做了太多台面下的事，包括招募死士豪侠。

    他也就此成为名传千古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排名远高于李绩秦琼，位列侯君集之上，获封勋国公。只是后来被诬告谋反，死的凄凉，但我一直认为他的死是因为知道的秘密太多。

    李世民当政轻徭薄赋，百姓富足，国力强盛。

    可那天他囚父于宫，用武力逼父退位，并秘密剪除其亲信党羽……

    那天他进玄武门，射杀了哥哥李建成，弟弟李元吉……

    那天他派人，我奉命，亲手杀了他的十个亲侄，包括尚在襁褓的婴孩，还有那个可怜的孕妇……

    那天他霸占弟媳杨氏，多年后，他与杨美人育有一子，竟然又过继给了四弟李元吉，为元吉一脉续上香火。还过继了自己的儿子李福给大哥李建成，但香火只是名存实亡……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报应，李世民的儿子们重演了玄武门的悲剧，除李福外，无一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