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招亲擂主
寒冬腊月,朔风呼啸,行路艰难。
王本草“领命”一路从太平镇西去洛阳,逆风而行,更加不易。但他心里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浑身轻快,热血沸腾,因为他此行要在比武招亲大会上赢回自己的初心,自己的真爱,那就是宋家庄大小姐宋月。
由于半路上遭遇了一场风雪,王本草原计划七日到达的行程已经有些跟不上了。为了终身大事,王本草一咬牙,昼夜兼程,风餐露宿,每天只休息两三个时辰,中间还换了一匹马,终于在腊月初八的凌晨赶到了洛阳城外。
在城外一处房檐下打坐了一个时辰后,王本草随着进城的人群一起入了洛阳城。
或许是宋家庄比武招亲的消息太过惊人,与他同批进城的人当中,竟有一大半是直奔宋家庄去的,而当他赶到宋家庄门口时,门前早已搭起了擂台,宋家庄门前的路已经被围观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这般阵势,王本草还是平生第一次见。
当王本草跑到高处俯瞰人群时,才发现此时的宋家庄正在施粥,难怪会有这么多人。
而那些领了粥的人,则有一半离开了宋家庄所摆的擂台附近,消失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之中。但仍然还有将近一半的人滞留在擂台附近,或许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是识字的吧,因为擂台上“比武招亲”的红旗正在暖阳中迎风招展。
直到太阳升得老高了,施粥才结束。
随着一阵震撼人心的鼓声响过,从施粥善行中脱开身的宋家庄庄主宋世雄站到了擂台中央,他的粗壮的右手,牵着一只白嫩细长的小手,那是宋月的手。
今日的宋月,穿着一身白狐大氅,脚蹬鹿皮高靴,满头珠光宝气,面戴白色薄纱,显得高贵而神秘,却依然掩不住那动人心魄的美。而宋世雄看起来则衣着素朴了许多,仿佛是为了故意映衬女儿一般。
宋世雄松开手,向台下连连抱拳,然后高声道:“各位洛阳的父老,各路英雄豪杰,宋家庄宋世雄有礼了!”
宋世雄一开口,台下顿时有些轰动。
“众所周知,今天是我宋家庄比武招亲的日子,最终的胜者将迎娶我的宝贝女儿。为了保证公平,我先说一下比武招亲的规矩。比武招亲从今日开始,连比三天,腊月十一傍晚结束。在此期间,但凡20到25岁的未婚男子,皆可参加。连赢三场者可以歇息半日,以避免被车轮战;连赢两场者,如果输了一场,仍然可以二次登台挑战。
“为了保证公平,我宋家庄特意请来清风观新任观主玉成道长主持此次比武。想娶我的女儿,不光要武艺过人,还要赢得玉成子道长的认可。当然,我父女二人才是这场比武招亲的最终裁判。若是有人比武时不正大光明,使用下流招式,或是使用暗器,就算赢了他人,也会失去资格。
“好了,我就说这些,下面比武招亲正式开始,请玉成子道长上台主持!”
宋世雄声音方落,只见擂台东北角一人腾空而起,然后翩然落下,正好落在了宋世雄左侧三尺开外处,引得围观者一阵赞叹。
如此身手,此时亮相,自然是玉成子。
只见他一身藏青道袍,手握三尺剑,头顶青玉簪,腰悬玄武玉佩,双目如电,面色平静。
待宋氏父女退到擂台一角,玉成子方向众人一番抱拳,然后道:“承蒙宋庄主瞧得起,让我来主持此次比武招亲。我再补充一条规矩:此次比武,不得伤人性命,否则有我玉成在此,只怕伤人性命者下不了台。好了,废话不多说,比武者请上台!”
王本草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望向擂台周围,围观者早已过千,场面十分壮观。阳光下,很快便有一人登上了擂台,接着又有一人登上了擂台。
王本草倒没多看一眼,而是将目光移到了宋月身上。此时的宋月也没有观看擂台上的比赛,而是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人。
王本草心中一动,待宋月目光转向自己所在方向时,连忙招手。
宋月顿了顿,发现了王本草,也向他招了招手。王本草大喜,连忙跃下树来,向宋月处走去。
宋月招手的动作很快引起了围观者的注意,连台上比武的两名男子都有些心不在焉了,只是谁都不能确认宋月在向何人招手,直到王本草走到了台下,来到了宋月身边。
宋月看着王本草满面风尘之色,隔着面纱关切地问道:“王少侠今早方才赶到洛阳?”
王本草一惊,没想到宋月如此心细,连忙道:“正是。路上遇到风雪,耽搁了行程。”
宋月微微一笑,道:“无妨,能来就好。你准备几时上台?”
王本草想了想,道:“既然擂台摆三日,那便第三日上台吧。我先找家客栈好好歇歇。有玉成道兄在此,料来不会有意外发生。”
宋月点头道:“何必舍近求远。我们家的客房有许多,王少侠何不免费去住?”
王本草一愣,沉吟道:“这样方便吗?”
宋月笑而不答,转头望向身边的宋世雄。宋世雄点头道:“王少侠不必客气,我让下人领你过去。”
宋月又道:“父亲先不急。我看王少侠应该还没用过早饭,家里应该还有一点腊八粥,请王少侠先到庄上喝碗粥,然后再歇息吧?”王本草再三致谢。
当王本草发现自己这边的动静引起满场关注的时候,便不再停留,连忙跟着宋家庄的家丁进了宋家庄。
王本草在宋家庄的客房住了两天,也踏踏实实歇息了两天,一路上的疲惫尽去,偶尔还练练拳脚和刀法,或是与玉成子切磋切磋。
宋氏父女两天来一直在擂台观战,只有中午和晚上的时候,会邀王本草一起用餐,并简单介绍一下当天的比武情况。
虽然围观者一直过千,但柳家堡的柳长生却一直没有出现,只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门小派的弟子上台打擂。
第三天,王本草与宋氏父女一起出门观战。当玉成子宣布开擂以后,柳长生第一个跃上擂台,睥睨台下,朗声道:“前两天一共有五人当了擂主,我看也没必要讲什么规矩了,一起上来吧,我好将你们五个一起打发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前两天你们也玩够了,该收收心了。”
围观者当然知道柳长生是什么人,但以一敌五,还是五名实力不俗的擂主,换了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如此轻狂。这毕竟是比武招亲,若是输了,可就直接失去资格了。但柳长生如此嚣张,也可见其实力与自信。
在一片哗然声中,五个高矮胖瘦各不一样的男子跃上擂台。柳长生抖了抖手中的铁枪,用下巴扫了五人一圈,冷哼道:“这样的歪瓜裂枣,也配出现在宋小姐面前?”
一名身形高瘦的白衣男子冷冷道:“这个擂台,比的是谁的武功高,而不是谁长得帅。你真有本事把我们五个都打败,我们二话不说,马上离开。”
“那就别废话了,上吧!”柳长生有些不耐烦。
五人望了一眼玉成子,玉成子点了点头,朗声道:“可以开始了!”
只见五人中一人执长剑,一人执柳叶刀,一人执雁翎刀,一人执齐眉棍,还有一人手里拿的是一对铁牌,却只有脑袋大小,只是边缘十分锋利,也算是攻守兼备。但与柳长生一丈长的铁枪相比,五人的兵器实在太短。而擂台五丈见方,完全够柳长生充分发挥。
王本草紧盯柳长生的反应。
只见柳长生慢慢向擂台中央移动,而五人则各持兵器,从两面逼近。待柳长生走到擂台中央,五人则极有默契地从五个方向将柳长生包围了。
柳长生也不多言,朝着拿铁牌的壮汉一个前冲,枪头却刺向了左前方一名拿雁翎刀的青年。那青年显然以为柳长生的目标是自己旁边的那位手持一对铁牌的壮汉,一时间匆忙出刀,右臂被结结实实扎了一枪,顿时失去了战斗力。
王本草看得心头一震:好高明的群斗技巧!若是换了自己,只怕没这么容易得手。
虽然这也与柳长生的兵器长占优势有关,但王本草显然也发现了,柳长生之所以选择左前方之人首先出手,还因为出手后就算不成功,离自己最近的另外一个对手拿的是双牌,显然双牌的威胁不大,优势却在防守。
如果自己猜得不错,柳长生会最后收拾这个拿铁牌的壮汉,因为此人看起来确实易守难攻。
受伤的刀客并没有退场,而是左手捡起刀在一旁观战,顺便也能给柳长生一点儿压力,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的左手能不能使刀。
柳长生当然没工夫补枪,因为其他四人的攻击已经近身。
柳长生大步向前,目光却盯着背后,看起来是想进攻手持双牌的壮汉,却又要防着身后的白衣剑客。只见柳长生向前猛刺一枪,前面的壮汉连忙举牌相格,白衣剑客则抓住时机一剑刺向柳长生后背。
柳长生轻轻一哼,撤枪回防,同时直接转身,竟是将枪尾当枪头,用尽全力,刺向白衣剑客。这一手反转顿时令白衣剑客大惊,因为他手里的剑虽然号称长剑,却也只有四尺长,而柳长生的长枪却是十尺长,两者正面相抗,显然是长者更强。
白衣剑客无奈,只好侧身闪避,长剑在枪杆上划出一片火花。但柳长生这一枪显然并不简单,就在白衣剑客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避过柳长生这强力的一击之时,与白衣剑客身体几乎齐平的铁枪杆突然变向,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撞进了白衣剑客的左胸,只听一声惨呼,白衣剑客胸部受创,以王本草的眼光来看,显然是断了一根胸骨。
便在此时,原本在柳长生右侧的两人分持柳叶刀和齐眉棍攻了上来。柳长生猛地旋身,将枪头一甩,轻易荡开了一刀一棍。
王本草看罢,轻轻摇头。显然,在柳长生纯熟而凌厉的枪法面前,这五人实在不堪一击。
此时,有能力对柳长生发起攻势的只剩三人:柳叶刀、双铁牌还有齐眉棍。三人互换了个眼神,王本草看出了怯意。
柳长生扫了三人一眼,冷笑道:“现在退出,还能保个平安。既然明知不敌,还是不要勉强的好,否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王本草在一旁冷眼旁观,听了柳长生的话,也不禁为他的策略所折服。就像《孙子兵法》中所言: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今日的柳长生,不但武功比起当年的柳长荣看起来更胜一筹,而且智谋更是过人。
王本草自忖智谋方面有所不及,看来只能凭武艺取胜了。这柳长生果然是个劲敌啊!必须想好应对策略,否则一旦无法近身,必然陷入困境。
台下观众见柳长生转眼之间便将五名擂主击败了两名,都暗自惊叹。仍有战力的三人此时却有些貌合神离,拿不定主意是战是退。柳长生倒并不着急,只静静地站着,等待他们的选择,一时之间,擂台上竟有些死寂。
谁料不待三人做出决定,受伤的二人先主动跳下了擂台。显然,他们二人已经发现没有便宜可赚了,再待下去,只怕还要吃大亏。二人一退,台上三人更加摇摆不定了。
“当当!”手持双牌的壮汉将铁牌相击,朗声道:“不管你们退不退,我不退。是男人就不要不战而降!”
柳长生狠狠看了那壮汉一眼,冷哼道:“那就上吧!”
壮汉一声怒吼,冲向柳长生,显然是准备用近战拖住柳长生,为其余二人争取机会。另外二人也终于下定决心,分别从柳长生左后和右后方出击。
柳长生大喝一声,直接转身,黑色的铁枪头直取手拿柳叶刀的蓝袍男子。蓝袍男子微微一怔,随即也是一声断喝,冲上前去。与此同时,齐眉棍和双铁牌也一同爆发,袭向柳长生侧后方。
柳长生面色凝重,并没有因为先前击败了二人而有丝毫的得意忘形,反而更添凶狠之意。“叮叮叮叮!”刀枪相击,火花四溅。但蓝袍男子的柳叶刀终究没能突破铁枪的防御,反而被逼退了数步。
一道枪花逼退柳叶刀,柳长生枪杆一甩,刺向齐眉棍,同时脚步向蓝袍男子的方向移了一步,为的却是延缓双铁牌攻势近身的时间。
齐眉棍架住铁枪杆,意图近身,但柳长生何等机敏,立刻回撤枪杆,同时以枪头回钩齐眉棍。手持齐眉棍的锦衣男子怕棍被夺去,双手猛往里夺,不料柳长生只是回钩了一下,接下来便再次出枪戳向锦衣男子。
锦衣男子显然没有料到,突然的失力把自己闪了一个趔趄,当他站稳时,正欲防守,半尺多长的铁枪头已经有一半刺入了他的胸口。却见柳长生轻轻一甩,锦衣男子便无力地摔倒在地。
便在此时,铁牌壮汉已欺近柳长生三尺处。柳长生却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并不出枪,而是一脚猛踹铁牌,壮汉自然奋力抵挡,却不知柳长生却借力猛地后退,一个倒翻,转头抡起大铁枪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向正准备从背后偷袭他的柳叶刀。
单手持刀的蓝袍男子见状也是大惊,不及躲闪,连忙双手握刀,架住从天而降的长枪。但柳家堡的铁枪素以长和重闻名,柳氏子弟自幼练枪,首要的便是练臂力,所以这一枪的力道之猛,远超柳叶刀的想象,只听一声惨叫,蓝袍男子没能架住枪杆,肩头被重击,直接被枪杆砸倒在地!
在台下一片声的惊叹和喝彩声中,柳长生转头朝正在冲向自己的双铁牌壮汉微微一笑,笑得那壮汉满脸的战意瞬间消失,前冲的身体一时竟僵住了。柳长生以枪尾对准壮汉,冷冷地道:“你确定还不认输?”
壮汉望了望齐眉棍和柳叶刀,二人见状,一面叫着“我认输”,一面艰难退场。
壮汉苦笑道:“我还没试过柳家枪法,如何便能认输?”
柳长生点头道:“那我就成全你!”言罢,倒握长枪,卷起一团黑影,裹向壮汉。
“当!当!当!当!”壮汉手上的铁牌与铁枪杆硬撼在一起,发出震人心魄的沉闷之声。显然,这对铁牌远比看上去厚重坚实。但铁枪杆步步进逼,铁牌却是步步后退。
堪堪接了近百枪之后,壮汉已经被逼到了擂台的边缘。
柳长生停住了攻势,冷冷道:“还不认输?”
那壮汉却笑道:“哪有站在台上认输的道理?”
柳长生微怒,喝道:“那就下去吧!”
说着,全力一击,将漆黑的枪杆捣向壮汉小腹。壮汉铁牌相叠,挡住枪杆,却听一声闷响,直接被震飞出去,落到了擂台之下。
柳长生望了望观战的玉成子和宋氏父女,笑道:“这一局,可是我赢了?他们五个就不再有挑战的资格了吧?”
玉成子向宋世雄微微点头,宋世雄亦点头回应,玉成子遂道:“柳少庄主成为三天来唯一的擂主!”
台下一时间爆发出一片赞叹之声,当然也有一些咒骂之声掩盖其中。
柳长生走到擂台中央,高声道:“洛阳的父老乡亲,各位到场的武林朋友,我柳长生是谁你们应该都很清楚。前两天大家也热闹够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最好消停一点儿。我柳家堡与宋家庄早有婚约,只可惜我大哥英年早逝,没能履约。今天我来到这里,就是替大哥履约的,希望各位给个面子,不要坏了柳家堡和宋家庄的好事。等到我大婚之日,漫天撒铜钱!”
柳长生说着,四方作揖,引得一片叫好。宋氏父女闻言,皆眉头大皱。王本草冷眼旁观,双手却不知不觉间握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