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逍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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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 扑朔迷离

    王本草等一行人随着宋世雄进了宋家庄,宋月不肯上马,陪着王本草和玉成子步行进庄,宋世雄父子则一前一后为女儿开道,看起来倒有些怪异。王本草原本并没有打算进宋家庄,虽然他很想见宋月;玉成子更没有打算进这个让他有些忌惮的地方,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再入宋家庄,王本草生出了一丝莫名的亲切感,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宋家庄其实是个险地,但有宋月的地方,总能令他生出好感,同时生出胆量。他一路都在观察,想看看在蔡州分坛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宋家庄内院前庭守卫队长孙家英,但直到宾主落座,也没有看到孙队长。

    “鬼见愁”白无瑕被捆于堂前,宋世雄、宋世杰、玉成子、王本草、宋云、宋月等人围坐在旁,准备审问一番。王本草忽地想起一事,向宋世雄道:“宋庄主,能否借一盆凉水用一下?”

    宋世雄虽然好奇,但却不问,只道:“没问题。来人,上一盆凉水。”

    很快,一只铜盆被端了上来,里面盛着大半盆水。王本草接过水,将鬼见愁拽了起来,走到客厅外,将其压弯了腰,一盆凉水从头浇下,然后在他脸上抓挠了一番,一张人皮面具便被揭了下来。王本草外出执行任务时都要戴面具,所以对戴面具的人格外敏感。他看到鬼见愁的时候,就感觉他的脸有些不对劲,一试之下,果然戴了面具。

    王本草将鬼见愁推进客厅,道:“各位,这才是鬼见愁的真面目!”

    众人齐看过去时,发现鬼见愁乃是个四十上下的方脸大叔,并不是先前见到的三十上下的圆脸大哥。

    王本草和玉成子对鬼见愁都没有兴趣,所以连问也懒得问。但王本草其实有一个问题,却不能问,那就是:鬼见愁如何确定是宋家庄派人杀了他的父亲。王本草自以为当天的一切都处理得极好,不该有破绽才是。

    宋世雄看起来十分愤怒,待王本草入座,便高声喝道:“敢对我的宝贝女儿动刀子,我看你是找死!”

    鬼见愁望了宋世雄一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宋世雄又道:“你父亲背信弃义,我一忍再忍,对你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们父子全都是以怨报德,当真令我伤心失望啊!”

    鬼见愁哼道:“我父亲对宋家庄居功至伟,而你却过河拆桥,派人杀了他。到底谁在以怨报德,当真是贼喊捉贼!”

    宋世雄道:“白贤侄你错怪我啦!我既然选择了宽容,又怎么会派人杀你父亲呢?白大哥为山庄立下的功劳,一桩桩一件件我可都记在心里哪!”

    鬼见愁斜了宋世雄一眼,道:“父亲在他的银环上刻了一行字,那是他临死前与敌人决斗时刻上去的,说的就是庄主派人来杀他。父亲虽然上了年纪,但眼还没瞎。你让杀手故意说是什么为父报仇,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宋世雄被说得有些尴尬,没有辩解,望了玉成子和王本草一眼,道:“观主和王少侠有什么想问的吗?”

    王本草想问的问题,已经被宋世雄问出了答案;玉成子则完全不感兴趣,但还是问了一句:“我很好奇,鬼见愁如何识得宋月小姐?”

    鬼见愁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父亲长年为宋家庄办事,宋家的公子小姐,我怎么会不认识?只是宋小姐好像喜欢在脸上抹些东西扮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

    玉成子其实是第一次到宋家庄,对宋家庄的一切都不甚了解,听鬼见愁这么一说,方才明白过来。王本草闻言,却豁然贯通了一个疑问:怪不得前几次见宋月的时候,感觉她有时美得耀眼,有时却又美得普通,原来是故意弄了些斑点在脸上,这位大小姐的心思倒是有些奇怪。

    宋世雄见无人再发问,便道:“云儿,把这个混帐东西打入死牢,今日有客,不便见红,改天看我怎么收拾他!”宋云领命,将鬼见愁带了下去。王本草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怪怪的,却一时说不出怪在哪里。

    宋世雄又道:“观主和王少侠救我女儿,我宋世雄也是恩怨分明之人,这份人情我是一定要还的。特别是王少侠,两次救我女儿性命,老夫着实感激不尽。”

    宋世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飞钱票,递到玉成子面前,道:“这是聚元质库的飞钱票1000两,算是我的香火钱吧!”玉成子犹豫了一下,双手接过,道:“宋庄主功德无量!”

    宋世雄又取出两张飞钱票,起身递到王本草面前,道:“这是两千两飞钱票,王少侠千万别嫌少啊?”

    王本草连忙摆手道:“我救宋小姐,完全是心甘情愿的,并不求什么回报。如果宋庄主非要感谢的话,便请出题考验一番,如果我通过了,便让我来做您的女婿。”

    宋世雄哈哈笑道:“好个不贪心的小子!你这是要连锅端啊!不过我这个女儿从小被我惯坏了,嫁谁可不是我说了算。”

    宋月忍不住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父亲不要再拖了,先把柳家堡的婚约拒了。我自己的终身大事,女儿想自己解决。”

    宋世雄闻言一愣:今天怎么这么不顺,说谁都说不过?!

    宋世杰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接茬道:“月儿,你可是个懂事的孩子,今儿个又有两位贵客在此,说话怎么这么没有分寸?”

    宋月低头不语,王本草道:“宋小姐所言不差,还请宋庄主拒绝柳家堡的婚约,让我与那柳长荣来一场公平比试。”

    宋世雄笑道:“你的心思我懂。我再问你一遍:这两千两飞钱票你当真不要?”

    王本草亦笑道:“我只愿宋小姐平安喜乐,要这些钱有什么用?!”

    宋世雄点了点头,将票收起,盯着王本草看了又看,忽道:“你这么想与宋家庄结亲,你的师长们同意么?”

    王本草一愣,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他无法掩饰内心的失望与痛苦,却倔强地笑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决定。我认定的人,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会放弃!除非那人放弃我!”王本草说着,目光灼灼地望向宋月。宋月正好抬头看他,四目相对,宋月连忙又低下了头。宋世雄看在眼里,内心一阵叹息,朗声道:“各位应该都还没有用餐吧?来人,摆宴席!”

    在众人等待宴席的空档,王本草借口上茅房,溜到了宋家庄的演武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孙家英。遗憾的是,在演武场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孙家英的身影,王本草失望之余,只好赶紧返回宴席处,顺便中途真的去了一趟茅房。但在进去的时候,他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景从茅房另一个口走了出去。他连忙追了上去,叫了一声“孙队长”。那人闻言转身,一看之下,果然是孙家英!王本草不敢直接询问蔡州分坛之事,而是借口上次的比武,提出再与孙队长比试一场。王本草不知道孙家英是否认出了此时的自己,但却没出意料之外地拒绝了比试,还说什么“手下败将,安敢言勇?”王本草自然不肯放弃,又说这次自己想空手与孙队长比试。孙家英自负身体强壮,倒也不是个肯认输的人,想着自己一刀一盾,难道还能那么容易又输掉?于是请王本草校场见真章。王本草并没有真与他比武的意思,只是想试试他的头发是真是假。如果是发套,那蔡州分坛之人必是孙家英无疑;如果不是发套,那就定然不是孙家英,因为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人是不可能长出这么长的头发的。所以,王本草借口还要返回宴席,拒绝了校场比武的建议,而是选在了离茅房不远处孙队长值班宿舍后面的空地。与孙队长私自比武这种事,王本草不想声张,所以一定要选个僻静的地方。

    孙队长回宿舍取来了惯用的木盾和环首刀,王本草赤手空拳,二人在宿舍后面对峙起来。此时午未相交,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宋家庄少有人在外面走动,偶有护院发现孙队长与陌生人对峙,待看清陌生人赤手空拳后,便也不以为意,至少不会以为是无端闯入。孙队长胆大好战的性子大家还是清楚的,此番情形,必然是孙队长又在与人比武。

    孙家英此时的战意是十足的,因为上次败在王本草手上时,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全力施展自己的刀盾组合技就莫名其妙地被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而现在,王本草没有了刀,孙家英可以放心使用自己的组合技以雪前耻了。

    王本草却是另一番想法。他知道孙家英攻守兼备,不好对付,但他最想要的却不是胜利,而是要试探一下孙家英脑袋上顶的那团头发是真是假。如果能假装不小心抓上一把,自然能够知晓答案,但那样也会令孙家英发现王本草的目的,如果他就是上次在蔡州分坛假扮的僧人的话。

    王本草盯着孙家英的脑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破绽,只好决定边打边观察,相信一出汗、一翻腾,若是假发一定能看出端倪。孙家英率先出招,以盾开路,伺机补刀。王本草围着孙家英转圈,时不时对着木盾踢上一脚,打上一拳,打乱孙家英的节奏,让孙家英找不着合适的时机出刀。

    孙家英自负膂力惊人,但对上王本草,仍然有一种有劲儿没处使的憋屈感。几次用木盾冲撞,都被王本草巧妙避开;而每当他看准了时机准备出刀的时候,王本草就会或用脚踢、或用拳击、或用掌拍地冲击自己左手的木盾,使得自己无法准确出刀,每每勉强出刀也总是刺空。

    二人纠缠了一阵儿,孙家英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王本草紧盯着孙家英的脑袋看了半天,仍然没发觉他有戴假发的迹象,心中也不禁赞叹:这假发套做工可真好,戴起来居然一点儿破绽都看不出来!这样的话,只动眼是不行了,必须得动手试了!

    王本草有了决定,孙家英也有了决定。只见他“扑”地一声把木盾扔到了地上,只拿一把环首刀与王本草对峙。王本草自然知道孙家英的想法,他的木盾虽然可以御敌,却也让自己的攻击难以施展,也算是有利有弊。现在扔掉木盾,那是要放弃攻守兼备的战术,转而采取单纯的攻击战术了。

    孙家英单纯的刀法其实威力更小。他的刀法乃是宋家刀法的部分招式,王本草连宋世雄的完整版宋家刀法况且不惧,只学了部分宋家刀法的孙家英如何能够威胁到他?就算他赤手空拳,也一样游刃有余。双方刀来拳往,王本草对宋家刀法早已熟悉,所以二三十招间,已经三次趁机蹭到了孙家英的发际,一次在左耳之上,一次在右耳之上,还有一次在后脑勺。但奇怪的是,触手毫无虚假之感,完全是真皮真发。

    王本草不死心,一咬牙,决定拽一拽孙家英的头发试试,于是朗声道:“孙队长小心了,我急着赶回去赴宴,待我把你脑袋上的逍遥巾揪下来,咱们就停战,如何?”孙家英闻言大怒,喝道:“好说!我拔下你的玉簪也算你输!”

    “好!”王本草干脆地答应了,随即绕到孙家英侧面出手试探。孙家英也改变了战术,右手的环首刀居然飞了出去,射向王本草的脚面。这一招毫无威力,王本草轻易躲过,不禁有些疑惑孙家英的做法。孙家英却趁王本草愣神的机会合身扑了上去,看起来竟是要空手肉搏。王本草自然不知道,孙家英最擅长的其实是摔跤;但孙家英也不知道,王本草最擅长的也不是刀法,而是拳法。

    “正合我意!”王本草心中暗喜,双掌像抽陀螺一般不停地击打在冲过来想抱住他的孙家英的肩头,阻其攻势;顺便在他的脑袋上抓了两把,假装去扯孙家英的头巾,却连孙家英的头发都拽了起来,疼得孙家英忍不住叫出声来。

    王本草终于摘下了孙家英的头巾,在手里摆了摆,笑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孙队长?”

    孙家英捂着脑袋皱眉道:“为止就为止。这么大的男人了,怎么打架还学女人揪头发呢?”

    王本草苦笑道:“实在抱歉,在下以前没揪过别人的头巾,所以手法不够娴熟。下次就不会这么疼了。”

    孙家英闻言怒道:“什么?你还想有下次?!”

    王本草连忙陪不是,将逍遥巾捧还孙家英,经过茅房时放松了一下,然后返回了宋家客厅,宴席已经基本就绪。

    确定了孙家英不是闻入蔡州分坛的那名僧人,王本草却并不高兴,反而更加忧虑,觉得自己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更加庞大的谜局。回去之后,一定得好好与二爷爷探讨一番,这两年发生的事实在有些不寻常,却又让人摸不着头绪。

    宋世雄见王本草满头大汗的样子,疑惑道:“外面这么热了?”

    王本草脑筋急转,最终支吾着笑道:“我这个人爱出汗。”

    宋世雄没再多问,而是宣布开宴。王本草第一次在宋家庄用餐,饭菜虽然不如在汇通山庄时那般精致甜美,但却更加硬朗大气,配上宋家庄自酿的烈酒,别有一番滋味。玉成子借口修道没有喝酒,他对宋家庄的成见已深,可不敢拿清风观的前途开玩笑。宋月只喝了一小口,喝得俏脸通红,更加显得明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