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从沙沙的小盐粒变成了飘飘荡荡的鹅毛，秦飞看着胯下的枣红马，长长的睫毛结了霜，鼻子里呼出大团大团的白雾。

    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秦飞不确定是因为雪改变了大地的景象，还是他们走上了一条跟来时完全不同的路。威筮侯走在最前面，骑在马上像一尊雕像，姿势一直没变过。

    白富宽揣着手，打着盹，不时被颠得一个激灵，胡三披着客栈里的黑衣人的麻布斗篷，瑟缩着身子。秦飞的手和脚都冻得生疼，把腿紧紧贴在马肚子上。

    一开始队伍后面偶尔窜过的野兔松鼠或者狐狸，他都警惕地确认是不是大罗国的追兵或者强盗。当雪已经完整地包裹了地面，他也完全放下了心。这种鬼天气不是为了逃命，谁会愿意加班干活，当然除了他们这帮倒霉鬼和更倒霉的胯下的马匹。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胯下的马儿扑通倒地，毫无声息地死去。

    拖沓的马蹄声和喘息的声音让这片荒野显得格外寂静。前面的威筮侯忽然低声说了句：“注意警戒。”声音不大，能听出紧张的情绪。

    秦飞提醒众人都打起精神。白富宽不大情愿地小声咕哝了几句。还没说完一阵咯咯咯的猫头鹰笑声吓了他一哆嗦。

    胡三小声说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好像有女人的哭声？”

    郑大壮接话说：“你小子别瞎扯，哪有什么女人，本来遇到个夜猫子就晦气。”

    秦飞知道郑大壮性子急，又看不起胡三，怕这时候多事，赶紧开口道：“都少说话，竖起耳朵机灵点。”

    他紧赶两步来到威筮侯身边，问道：“侯爷，我们现在快出大罗国范围了吗？”

    威筮侯低声说道：“快了。”他停顿了一下，用更低的声音说：“我感觉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秦飞心里说：“你做了亏心事心虚呗，害得我们跟着遭罪。”表面上还是说：“我让兄弟们把家伙事都亮出来，有情况马上应对。”威筮侯点了一下头，继续赶路。

    被他这么一说，秦飞也隐隐觉得心里发毛。现代社会里没有那么多暴力事件，人的本能中的一些感受力退化了很多。拔都给他上过的一课就是最好的教训。

    同行的兄弟纷纷亮出刀剑，秦飞不太会用兵刃，出来前随手把练过几次的匕首捎在了身边。一行九个人手里都有兵器，想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几个人就敢袭击的。更何况威筮侯没准还有别的黑科技，他这会就算掏出个手雷，秦飞也一点都不意外。

    正想着，路过一片小树林。稀稀拉拉的几棵树都不粗，一个人藏在后面的话一眼就能看到。

    路完全被雪遮盖，其他人骑马只要四个蹄子能落地就行，但连来赶着马车拉着箱子非常容易在窄路上卡住。

    树和树之间的间隔很大，到了树林中间，连来赶的马车又停下了。秦飞赶紧下马查看。原来雪下的地面跟其他地方硬邦邦的地面不同，有些松软没有冻住，车陷进了泥土里。

    秦飞招呼大家下马，几个人聚拢过来。两个在后面推，三个在侧面抬，吭哧半天好不容易把车轮抬出来，往前走了几步又陷进了泥里。

    白富宽一看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秦飞说：“我实在没劲了。老大，我都饿得出虚汗了，腿直打哆嗦。”

    其他几个人也呆在原地，不再上前。

    秦飞让大家先歇一会，自己去和侯爷商量一下。

    几个人都靠着马车歇息。

    郑大壮指着在一边坐着的胖子白富宽说：“你后面是什么？”

    白富宽往后朝雪地一躺，说：“爱他娘的是啥是啥，现在就算是有个娘们我也不动了。”

    他刚躺下觉得眼前明晃晃的，他揉了一下眼，一团蓝汪汪的火正飘向他的头顶。白富宽嗷地叫了一嗓子，一骨碌趴起来，没站好，四肢并用地往前爬。

    那团蓝色的火一直跟在他身边，飘飘忽忽不肯散去。一会像是从地上冒出来似的，又出现了好几个。吓得几个人到处乱跑，拉车的马也撩起蹄子嘶叫起来。

    胖子白富宽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郑大壮手里举着朴刀乱砍。秦飞一看队伍乱作一团，赶紧大声喊道：“都别慌，保护侯爷！”一句话像是给没头的苍蝇一块蛋糕。想到威筮侯的神通，众人顿时有了主心骨。

    白富宽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爹说活人身上都有三昧真火。”说罢他吐口唾沫在手心里搓了几下，然后往自己头上狠狠的拍了几下，又往左右肩膀分别拍了拍。

    众人看了纷纷效仿。只有秦飞和威筮侯没有动。

    秦飞知道那是鬼火，他小时候听爷爷说过，但鬼火一般都出现在夏天炎热湿润的天气，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冰天雪地里。

    威筮侯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平静，秦飞越发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威筮侯大声说道：“大家不要慌！几个月前我们匡军和罗军在此有一场鏖战，双方死伤无数，这些都为我大匡国撒下热血的男儿的英魂，今日知道我们途经此地，只是想跟我们返回家乡，大家不必惊慌。”

    威筮侯的一番话让人心安稳不少。秦飞心想难怪这个地方的泥土没有上冻，原来下面埋了那么多的尸骨。上面的树想必是后人怕找不到地方栽上作为记号的。

    众人安静下来之后，发现如果不动的话，这些鬼火也没那么可怕。把马安抚好，秦飞和其他人一商议，除了先把箱子卸下，没有别的好办法。当下两两一对，胡三瘦弱没人理，秦飞主动和他搭档，四队人四个大箱子，一一抬出树林，连来赶着空车走出去，大家把箱子装到车上。

    捆绑利索，已经到了下半夜，虽然浑身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但每个人都不用催促，上马扬鞭，急匆匆向前赶了一段路。

    秦飞回过头去看，那些蓝色的鬼火出了树林，被风一吹，有的飘远了，有的飘着飘着就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