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账簿:无尽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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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白凤

    洁净的庙宇,纯白的纱幔,跌落此处忘了前尘,什么星星碎屑,什么飞鱼、飞鸟,犹如梦中幻影,风白玉瘸腿走着,她只觉得腿痛仿佛与生俱来她就该如此的痛着,前方在重重白色纱幔后面是一方高高的圣坛,上面隐隐绰绰有个人。

    “喂,你是谁!”

    风白玉问。

    那人应该是听到了响动,转了转身,但没有回应。

    “这是哪里!”

    风白玉又问。

    那人依旧没有回应,只是能感到他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张望着。

    “可惜是个聋子。”

    风白玉遗憾的摇着头,拖着瘸腿向着那人的方向挪去。

    不只何处吹来的风,吹动着满园的帷幔,一张不听话的纱拂到她的脸上,蒙住她的面孔,刺痛了她的双眼,等拨开那碍事的纱幔,眼前赫然出现一张脸来,惊得她差点跌倒在地。

    那人生着双好看的莲花眼,带着不然尘世的味道,浸满了香油和书卷的气息,风白玉瞧得熟悉但叫不出名字,只是阵恍惚间觉得这眼睛不应该生在人脸上,而应该塑在墙上。

    莲花眼不说话,风白玉也不说话。她想到这人好似儿时房内的那副画,上面有一仙人,衣袂飘飘从山上来,而此刻这人不是纸上的油烟墨,也不是墙上的草灰石,而是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神仙……”

    那人笑了,温柔宠溺。

    “你该醒过来了。”

    一声轻柔的呼唤从他嘴里飘出,四周风起云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那人不断向后拉扯,二人的距离愈来愈远,风白玉感到心里慌张无比,她伸出手想要抓住神仙的衣袖,可腿脚不听使唤,总是差了那么分毫。风带着那人回到了圣坛之上,而她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被种无形的力量阻隔无法前进一步,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人从肉和骨满满化为一尊冷冰冰的塑像,纯白的塑像,纯白的圣坛,还有她眼眶里留下的纯白色的泪珠,巨大的悲痛淹没了她的内心,不自主的跪倒在地掩面哭泣,泪水混合着鼻涕从眼角、鼻腔中涌出,怎么止都止不住。

    “不要哭了,都是做梦罢了。”

    温暖的怀抱笼罩着她,还有丝淡淡的檀香味道。

    风白玉睁开眼睛,四周是初春微凉的小院夜晚,泪水淹没了她的脸庞也淹没了怀抱的肩头。

    “南柯……”她死死拥抱着眼前的人,生怕一松手就变成了一尊冰冷的石像,“我进入了一个无比离奇的幻境,那里你变成了石头。”

    “嗯。别怕,我不还在吗。”

    南柯轻声安慰着,像是在安慰年幼的孩子。

    “这小院难怪防御稀松,原来是借山石草木之势,辅以术法,成了方才你所看到的迷离幻阵。”

    听到这话,风白玉从痛哭中回过神来:“那你看见了什么?”

    “我?我不会落入其中的。”南柯温柔的笑了笑,起身将破阵时打乱的石头重新复原,接着在风白玉的眉心点上一滩泥印,“走吧,照理说柳长甫应该已经发现了,但他没出现有些蹊跷。”

    “哦……”风白玉顺手摸向眉心。

    “别摸,这滩泥印可助你不受此方石木影响。”

    说罢二人向着水景另一头的二层小楼摸去。

    南柯回头看了眼那方移动的石头,方才他也跌落了迷离之中,那是十三年前途川的冬日暖阳,有他,有阿冶,让人不想醒来。

    小屋内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刺而尖锐,什么乱糟糟的思绪瞬间被冲散,二人赶忙摸到墙角,扒着窗棱向里张望。

    屋内柳长甫正和一个女人对峙着,二人随未说话,可焦灼的气息充斥在不大的空间里。美丽的女人正是银凤,她散乱着头发跌坐在床上,手里抓着碎瓷片一会抵在自己的喉咙处,一会又颤颤巍巍指向柳长甫。

    柳长甫并不惧怕,任由那个碎瓷片抵在敞露的胸口,尖锐的刺片留下一丝赤红色的血窟窿。

    “听我一句劝,你其实就是个被沧梦退婚的女人,除了我还有谁敢接受你?还有你那高崇哥哥,过了今夜就会被天雷劈成灰烬,就像他可怜的母亲一样,归不了天空树,也留下不残魂碎魄。”

    “你胡说!”她说话没了底气,声音颤抖,连带着指尖也在颤抖,颤抖的碎瓷片失去了力气,像一张碎纸飘落在地。

    银凤白瓷般的脸庞因悲愤还扭曲在一起,她蜷缩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内心巨大的空虚和孤寂包裹着她,此刻她感到自己与其他的天人并未有何不同,甚至和罗格族中最低等的奴隶也没有区别,自己并不是什么天人始祖的女儿,而只是一只土拨鼠的女儿,一只任人欺凌的草狗而已。面对气焰嚣张的柳长甫一只草狗应该怎么做,大概只能自己脱掉衣服,这样可能会让欺辱来的少一点,她伸出雪白的手拨开自己的衣服,比白瓷更洁白光嫩的肩膀裸露在灼人的目光中。

    天人随不慕贞洁,但也不是将此事看作吃饭般稀松平常的事,况且吃饭还要挑与谁人同桌,而且在婚姻观淡薄的天人中,一段彼此相守的婚姻契约更是比黄金还要真挚的感情。对于银凤来说,与沧梦的政治姻亲只能算作逢场作戏,甚至连戏都未曾做过,但此刻的柳长甫是真的要用天人社会中的婚姻来束缚自己,将自己变为他的私产,变为一种名义上的妻子,实际上的奴隶。

    她在心里不断念叨着,期许自己传说中的母亲能现形帮助自己,行动上已放弃了挣扎,顺从而又无助。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漆黑的闪电破窗而出从柳长甫的颈脖横向切入,犹如一把铁钉将其牢牢钉在墙上,风白玉见缝插针抱起衣衫不整的银凤就跑。随即南柯抽出那柄虚幻之物,他未曾想要伤其性命,但此剑贯颈而过对心神伤害自然极大,柳长甫双眼模糊,涎水从口中流出,随着虚幻的剑被抽走,浑身无力瘫软在地。

    “神……君……我记住你们…了…”

    无家可归的银凤,外乡人的风白玉和本就天地之物的南柯,三人权衡利弊最终来到了天空树下。

    那棵树的树干犹如一座堡垒,别说十来人手牵手能否将它合抱,就算来上百人也不一定能绕其一周,它的树皮和所有的树皮一样粗糙但充满生机,风白玉很好奇伸手摸着神树,指尖接触有着轻微的闪光,接着一股微弱的电流传导到她的指尖,浑身酥麻,这是神树对她的回应。

    “母亲似乎不喜欢你。”银凤裹着淡薄的衣服,伸手也去抚摸这棵被她称为母亲的树,指尖轻触,泛出柔和的蓝色光晕,犹如水中曼妙的荧光菌。

    “他们都说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比这些所有的天人都要亲的女儿,现女儿有难还母亲能够庇佑。”

    银凤喃喃说着,这些本该是母女间亲昵撒娇或是涕泪哭求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倒是有了份祈祷神灵的意味。

    听到了银凤的祈祷,从万仞高空的树冠传来沙沙声,深夜格局了视线,但叶片间的微弱萤火和苍白的月光映照着整棵树的轮廓,树枝上垂挂着的天人原胚随着风轻轻摇曳。

    是风在动。

    风白玉温柔的将手搭在银凤的肩头:“我们现在这歇息一夜,明天会有转机的。”

    天空之树万仞之高,根系更是深不可测,伫立在东海之滨哺育着天人之族一万八千年之久,而今夜对于她的生女除了那一丝微弱的蓝色荧光并不愿再给予更多的照拂。银凤将自己蜷缩在纯白的翅膀里依靠着母亲躺下,她很累,需要睡眠,可慌张的神经并不允许她有一个像样的睡眠,风白玉靠着她坐了下来,是长姐依偎着幼妹。

    南柯看着两位姑娘没有说话,他只顾打量着高耸入云的天空之树,看似枝繁叶茂,实则历经万年的哺育已经消耗了大量的能量,这棵老树她已经将这片大地的能量抽干,忽然他明白半年前高崇想要他做的事情,不出意外就是重新给予这棵老树新的生命源力,但此时问题的主要矛盾已不在此处了。

    这一夜过得很漫长,银凤先是睡了会,后又起身沿着树干漫步无目的走,风白玉只得在后面跟着,南柯则跟在风白玉的身后。走了莫约十来米,忽然那美丽的小公主忽然停下脚步,她绕过风白玉直勾勾地注视着南柯,这样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浑身上下寒毛直竖。

    “你变了。”

    这是银凤今夜对南柯说的第一句话。

    “果然如崇哥哥说的那样,你觉醒了,甚至我隐约感到你比沧梦还要强,但是,那些长老如果联手袭击你,恐怕你也难以应对。”

    南柯点头表示她说的对。

    “沧梦和我说过你的梦想,是想要三族分开,将广袤美丽的天空给予我们天人。”

    “你喜欢这个未来吗?”

    “喜欢或不喜欢有什么用,天地间的运势岂是我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