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账簿:无尽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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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心之壁

    当风白玉手握王剑的精神之柄,白色的光从漆黑的尽头袭来,势不可挡,将一切黑暗破灭,地上爬满的鬼婴们,在这白色的光华下顿消无形。

    白色的光照在风白玉满是血的脸上,光芒刺眼但她不愿闭上双眼,褐色的烟气再次在她身上凝聚,不过这次没有有以面具的形式聚在面部,而是聚成一个个人形,他们将风白玉和王剑围在中间。

    这些都是过去罗格历史上的英雄们,他们慈爱的凝望着眼前这个坚毅的女子,其中一位伸出手,一团褐色的烟气从指尖流向三尺剑锋,又一位同样伸出手,一个接着一个,一团团褐色的烟气汇聚在剑锋之上。

    红衣女子眼含热泪,她双手紧握住王剑,奋力跃起向着上空劈去,就像划破了张纸,空间裂开了道口子。

    风白玉猛然惊醒过来,她爬起身,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只剩两个还在流血的窟窿。

    屋内的红烛只剩很少一点,火光微弱随时都会熄灭,床铺上少妇已死去多时,由于婴童的消散,她肚子上的黑色彼岸花也都消失无踪,剖开的肚肠一览无余,肠子从腹腔中流到地上。

    风白玉用术法侦查了周围,没有了半点婴童的气息,在确定安全后她清了清嗓子,自己还能发声。

    她将少妇的肠子装回腹腔,用床单撕下的布条将肚子裹好后,替她穿好衣服,接着在少妇的尸体前跪了下来,拜上三拜。

    双手合十,念起安魂的咒语。

    处理好尸体,她心情沉重的走出倒塌的小院,已经后半夜了,街道上安静无人,气温已降至零下,她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单衣,抬起头看向城墙的方向,那里依旧火光冲天,传来野兽撞击城墙的声音,她的心死死揪在一起,这样的情况下心泽竟然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愤怒焦急再次充斥着她的大脑。

    这次没了婴童的影响,找寻的速度快了许多,一个时辰后在城南的一处废弃民居里找到了心泽。

    当时风白玉路过那处残垣断壁时也没过多留意,直到跑过了那处屋宅后,从漏风的墙中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那声音很温柔带着哭腔。

    很快这轻柔柔的哭声就被风白玉暴力的开门声打破。

    “你怎么躲在这啊!我找了你一晚上了!”

    风白玉气的火冒三丈,她冲进屋内向着躲在墙角的心泽方向走去。

    心泽没有理她,低头凝望着抱中的阿冶,嘴里碎碎念着:“那时候啊,你说你不想睡在地上,嫌地上太硬,我就像现在这样抱着你,抱了一整夜,第二天还得推着车带着你去赶集,你说你是不是小坏蛋。”

    怀里的女子只剩下微弱的鼻息,她没有回答心泽。

    心泽接着说着:“后来啊,我们去了风息镇,那里离风息沼泽是那么的近,你说你想进去看看,晚上偷偷溜去了沼泽,还好你没跑太远,不然我和图南就找不到你了,那次真的很危险,找到你的时候你被藤蔓缠在树上,还有只巨大的蝴蝶要吸你的血,现在想想就危险。”

    “神君……”风白玉听到他絮絮说着和阿冶的过往,愤怒的情绪被那些温柔的话语也带走了,她轻轻蹲下望着心泽。

    “小公主……”心泽转过脸看向风白玉。

    映射着外面冲天的火光,风白玉满脸说血,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但血还是渗了出来,而心泽则满脸憔悴,脸上都是泪痕。

    风白玉倒出绿色的药丸,盈盈绿光围绕在阿冶,很快那治疗术的绿光淡了下去。

    “她怎么样了!”心泽焦急问道。

    风白玉摇了摇头:“不行,阿冶夫人伤得太重了,如果单单说烧伤我还能救,可是她体内被地母破坏了……”

    “你不是大祭司最得意弟子吗!为什么救不了,你再试试看有没有别的方法吧!”

    “神君……真的……”

    “我不信!你是不是也讨厌阿冶,所以没用全力?”心泽疯也似的扑向风白玉,撕扯她腰间的药瓶。

    风白玉一脚将心泽踢开,夺过他手中的药瓶,怒斥道:“你怎么这么想我,我就这么说吧,就算是沧梦陛下在这,也救不活她!”

    心泽狠狠盯着风白玉,那眼神是那样的陌生和充满敌意,忽然心泽从地上爬了起来,将红衣公主推搡着赶出了破屋,他从地上拾起被踢飞的门板将门象征性的堵起来。

    “神君!你不要这个样子!”风白玉推了推门板,可那块薄纸般的门板被心泽死死抵着,那是一道横跨在心之间的壁垒,任由风白玉怎么拍打也无法击破。

    心泽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的阿冶的身边,将她冰冷的身躯抱在怀中,他将自己的脸贴在阿冶冰凉的脸上,鼻息似有若无的喷在他的脸上,只有这种感觉才能让他心里得到一丝宽慰。

    风白玉站在门外,她将脸贴在门板上,这一刻无言的疲惫袭击了她,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的东西,长途的奔袭、父亲的去世、夜晚的激战,民族的重担牢牢压在她的肩头,而大勇士小叔牺牲自己换来的神君现在毫无作为的躲在屋内哭泣,疲累无助促使她贴着门板坐了下来。

    隔着门板,她说道:“你哪里是什么神君,你就是个懦夫。你只知道躲在破屋里抱着阿冶夫人哭,真不知道父王为何要用血换之术将你救出,如果我族大勇士还在,现在又怎会冥府这般欺凌。”

    “……”

    心泽没有回话,风白玉继续说道:“你是个很好的人,温柔善良,又守信,但是你不配神君这个称呼,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会全力劝说父王不要将你唤出。”

    “……”

    泪水从他莲花般的眼睛里流出,顺着阿冶的面颊向下流淌。

    他说:“你们都说是阿冶带来了不幸,带来了瘟疫,可这与她有何关系。你们说永宁知府在要霸占她的时候,她就应以死保贞洁。你们说她在永宁府被灭的时候就该阖族死去。你们又说,在冥府长老押解她来洪流城的时候,她就该自尽。”

    “阿冶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她期望的不过是平静富足的生活,这有什么错,哪个人不是这样,只不过命运的大潮推着她走上了这浪尖。”

    “现在你还说,我不该抱着她哭,我和她都是你们眼里不该出现的存在,我们只是这个世间的弃儿,你们厌弃的存在。”

    “……”风白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累了,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了城外尸骨堆积成山的战场,父亲被削成人棍的身躯,那个身躯又慢慢化成王剑的精神之力。

    她猛然睁开眼睛,长长的凤眼眼神坚定:“你不是弃儿,阿冶夫人也不是”她站起身来,将手重新贴在门板上,“我现在以罗格族王女的身份命令你和我回去,我会赐予阿冶夫人国夫人的名份,待她仙去后会举行同等规格的葬礼。”

    “……你既然命令我,我会和你回去,但不是现在……”心泽紧紧抱着阿冶,怀中女子的气息越来越弱了,他和她的脸紧紧贴在一起,也丝毫感受不到一点点鼻息。

    心泽颤抖的手抚摸着阿冶冰冷的面颊,借着窗外漫天的战火,他深情的望着怀中的女子,她不再是初遇时十二岁的女孩,也不是永宁城中的俏丽绿意少女,她的脸庞消瘦,眼下有着长期睡眠不足导致的深深沟壑,此刻她睡的是那么安详,嘴角还泛着微微笑意。

    他低下头,想要吻上那已经失去血色的嘴唇,给他这十三年的爱恋画上句号,他弯下脖子慢慢凑近,最终他还是没有亲吻上去。

    心泽将阿冶的头死死摁在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他哭的是那样的伤心,连门外的风白玉也不经感到一阵揪心,放在门板上的手微微颤动着:“神君……”

    “……”

    心泽的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浸湿了阿冶的后背,泪水落在被丢弃在一旁的半册书页上。风从墙缝中吹入破屋,吹动着那半册书哗哗作响,随着书页的翻动,页页都是空白,但那半册书发出微弱的光芒。

    风白玉透过墙缝看到那半册书缓缓升起,一团光笼罩着心泽和阿冶。

    “那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惊讶,她看到在那团微光中,书册融入了心泽的身体,男人没有抗拒,玄鸣剑也没有抗拒,当书册完全进入他的身体,那具躯体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风白玉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心泽的侧脸,在那层金光下像极了神殿中供奉的尊神,那双眼眸如含苞待放的莲花,鼻梁挺拔,嘴唇柔和,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像是清晨从莲花瓣上滴落的露珠。

    那颗露珠落在阿冶的脸上,泛出一阵涟漪,身体被大火烧的破败不堪的女子竟奇迹般的长出柔顺的秀发,光洁的皮肤,接着又长出修长的手指,长出健康的双腿。

    和心泽一样,阿冶的容颜虽然没有改变,但看在眼中却变得圣洁美丽,如同未染凡尘的天上仙女。

    在风白玉的眼中此刻相拥的二人和神殿中的壁画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