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账簿:无尽以前
繁体版

第六章 途川

    王都千连城的禁室内,沧梦张开了冥想的眼睛,北方尽头的震颤竟已穿过了万水千山直击他的灵识,就在此时禁室内铃声大作,漆黑禁室的正中心迸发出一团熊熊火焰,瞬间将整个禁室照的透亮。

    室中祭火旁站着一个紫衣女子,她慢慢转过身来,面部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啊啊啊啊啊!!!!”女子暴怒的大吼着,禁室四面墙壁上用银线串起的铃铛响得更加厉害了。

    “桑秋,你这是怎么了!”沧梦赶忙起身,“时辰还没有到,你为何点燃了祭火。”

    被唤作桑秋的女子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沧梦:“夫君,他还活着,我感受到了!不能让他活着!不能!!!”虽说有所预料,但真正碰上了,怒火还是在心中剧烈燃烧,女子赤着脚向着禁室大门走去。

    沧梦拦在了女子的面前,桑秋再次望向自己的丈夫:“你找了十年的人自己漏出了踪迹,你还不去杀了他,为何要阻拦我!”

    “你冷静点,那只是幻象,”沧梦揽住妻子的肩头,“冷静下来,用心去感受。”

    暴怒的桑秋一把推开自己的丈夫,向着禁室的门冲了过去,就当她要推开厚重的大门时指尖泛起了犹豫,女子跌坐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沧梦倒吸了口凉气,眉头早已因心疼而扭成了川字形,他将痛哭的妻子揽入怀中,轻抚着她长长的秀发。

    “夫君,对不起……”

    “有些事,是我们躲不过去的,不管今后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沧梦安慰着惴惴不安的妻子,但桑秋看不到的是他的眼里写满了忧愁、期待、痛苦、兴奋等等的情绪,而这眼神似乎穿透了很远很远,穿透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北方的冰原尽头,当纯金的大门轰然合上,心泽置身于灿烂的星海之中,极端的静谧、祥和将他深深的包裹着,他试探性地向前走着,而那个吸引着他来到此处的东西,似乎正藏在这星海的深处。心泽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周遭时光的变化,他的步伐如同拨动了时光之琴的琴弦,宁静美妙的乐曲在心底响起,他闭上眼睛,追随着内心的音乐和渴求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的空气越发香甜,脚下的触感也越发的真实,耳边也传来小鸟的鸣叫声和溪水的叮咚声,这不同于心底的乐曲,是真实的听觉,心泽张开他莲花般的眼睛,他已身处一片乡野之中,有溪水、蓝天和坚实的大地,有鲜花、树木还有远处飘扬的渺渺炊烟。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树木粗糙的枝干,鲜花细嫩的花瓣,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仿佛之前的冰原和星海才是梦中的幻象,就在这时他只觉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哥,他醒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在他的耳边炸开了锅。

    睁开眼睛,整个视线都被一张稚嫩的小脸给填满了:“你怎么了,昏迷了这么久,是哪里不舒服吗?”

    心泽摇了摇头,他并未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仿佛大梦初醒一般。

    “你们是?”

    那女孩叫阿冶,边上的精瘦少年名为图南,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卖艺跳舞为生。

    当阿冶问起心泽的来历时,他只觉脑袋里空空如也,想不起任何的信息,而那些过往的事情如同镜中花月和自己隔着层层春秋,问起姓名时,他尽一时哑口,此时他就是天地间忽然多出的一簇。

    兄妹二人并未言语过多,将他领到自己的住处,让其洗了个干净,并换上了图南的旧衣服。

    阿冶看着收拾整齐的他笑出了声:“你穿着我哥的衣服真滑稽,衣服都要被你撑破了。”

    图南虽只有十五岁,显得格外的消瘦,却有着深谙世故的成熟,他双臂交叉挽在胸前依着门廊:“我看你身体也没啥问题,要去哪里,我们可以送你。”

    他正要说话,小姑娘却抢先嚷道:“喂,大哥哥,你如果真到失忆了,没地方去,就跟着我们混吧。”

    图南直起身,表情显得更严肃了。

    阿冶回过头看着图南,如同三月的阳光:“哥,南疆又大又危险,有这个大哥哥在,他可以保护我们呀。”

    “你能确定他是个好人吗?”图南走到床边指着一脸迷茫的男人说道。

    “我觉得是!”阿冶的眼神露出肯定的神情。

    “你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说他是好人?!”

    阿冶娇小可爱,刚满十二岁,一脸孩子的天真气息,她转过脸说道:“大哥哥,你忘了自己的名字,我就给你起一个吧。”

    “好啊。”

    阿冶思忖了会,笑嘻嘻地说道:“嗯……就叫心泽吧。”

    “心泽?”

    阿冶连连点头:“对的,我没什么文化,既然在途川河畔拾得了你,这河水潺潺你心茫茫,愿你能找到心灵的归宿,所以就叫心泽吧。”

    心泽没有说什么,他接受了这个名字,怜爱的摸了摸少女毛茸茸的脑袋。

    从那之后,他便留在兄妹身边帮衬着,随着他们在南疆的大地上游荡,看过一个又一个城市,路过一片又一片风景,他躺在时间之舟最安宁的港湾里,随风飘荡。

    时间的小船在星河灿烂的梦幻之海中荡来荡去,转眼三年过去了,图南已长了个健壮的青年,阿冶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他们回到了途川的家,小溪依旧,春风吹拂着晨雾氤氲升起。

    那天清晨,太阳刚刚探出晨雾,阿冶一把将心泽从床上薅了下来。

    “怎么了?”心泽揉着睡眼问道。

    “陪我去县城啦。”阿冶努力克制着自己兴奋,不让声音出得太大,拽着心泽就往外走。

    “这么早,县城里的集市也不会开门呀。”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记性,今天是三月花朝节,在咱们南疆是有早市的。”晨光洒在她小麦色的皮肤上,泛着健康的光泽,粗壮黑亮的麻花辫沿着修长的颈脖垂坠在满是朝气的胸前。

    心泽傻笑着跟着阿冶走着,他心里知道阿冶又要背着图南去买东西了,之前元宵的时候她偷花了他们三半个月的口粮买把绸面扇子,可是被图南一顿好揍。

    不一会二人就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阿冶快活着在一个个摊位之间看来看去。

    “阿冶,你慢点,小心别摔着。”心泽老妈子似的喊道。

    “心泽,你看这个适合你吧。”她拿着一个腰带对着心泽比画着。

    老板笑嘻嘻地说道:“小姑娘好眼光啊,这可是今年的新品啊,你看这做工,这刺绣,多配这位公子啊。”

    “是挺好看的,但腰带家里还有两条呢,阿冶,咱在看点别的吧。”心泽口中的腰带只是粗麻布织成的带子罢了,他面露难色的推着阿冶就往前走。

    “老板,我先去别家看看啊,这条带子放着啦。”阿冶的眼睛压根就没离开过那带子,直到她被推离了摊子。

    “哼,你也真是的,也不看看你自己,穿的粗衣烂衫的,怎么配得上我呢,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了。”阿冶嘟着小嘴嚷道。

    “这不,我也不讲究这些穿着,阿冶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注意。”心泽扶着她的肩哄道。

    “算了算了,我也不和你计较了。”她虽这么说着,但眼睛在各色摊位上扫视着。

    不一会她在个摊位前停了下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个白玉镯子:“这可真是好看啊。”她嘟囔着就往手上戴。

    “大妹子您慢点。”老板眼疾手快拦了下来,“戴上了可就拿不下来啦。”

    “怎么,你还怕我买不起?”阿冶说着就从兜里掏钱,“这个要多少?”

    老板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生的倒是极美,但穿着身农家秀娘织就的麻布衣服,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这样吧,我看你这长也是水灵可爱,是真心喜欢这镯子,就收你二两银子吧。”

    阿冶掏着自己的钱袋子,面露难色,一边还抬着眼往心泽那瞄。

    老板又说道:“我可是已经给你打了折了,这镯子你也看出来,上好的白玉,可是我花了好大劲从西北大漠淘来的,我是真心看你生的好看才便宜卖你的。”这真的是发自内心的真挚语言,并未掺杂着生意人的客套。

    心泽拿过阿冶的钱袋看了看,他在自己的袖口里也摸索了阵,七七八八摊开也就一两八贯钱样子。

    还未等二人开口,老板就说道:“这可不行啊,这个价格给你们,我可就亏本了啊。”

    “老板,求求你了,我真的喜欢,可我没那么多钱了。”阿冶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恳求道,“我会跳舞,我可以跳舞给你拉客人,你看能不能再让点价给我,老板~求求你啦~”

    “跳舞?”老板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老板你看!”话音刚落,阿冶就在摊位前跳起舞来,阿冶的舞姿很美,常年流浪艺人的身份让她的舞姿在稚嫩的外表下有着野性和不屈,她也很熟练这种带宣传性质的吆喝舞,她一边跳着,嘴里还唱着叫卖的歌曲,不一会就吸引了大围观的人流。

    心泽痴痴看着她,三年来,他看着阿冶从金钗到豆蔻,如果一切不变,那将会并肩走过更多的岁月,‘真希望可以娶她为妻。’这个想法在心中迅速发芽,瞬间充满了整个心房,这是轻纱般的美梦,而少女灿烂的笑容映在氤氲的春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