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凡人
繁体版

第十三章 不舍离幻啊

    但护山大阵环环相扣,一切还没有结束!

    风止,徐欣眼前场景一变。

    一个久违的温暖亲近的高大背影慢慢转身,宽厚的胸膛上挂着个实在与其高挑挺拔的身材不相称的红色围裙。

    围裙很熟悉,是她从前下厨时常用的,自从有了他主厨后,就挂在了他的脖子、围在了他的腰上。她觉得看着很喜感,不让他换。他看她高兴,也没坚持要换,于是就一直用了下来。

    男人右手执铲、左手执锅,笑望着她的眉眼里情深似海,边敲边唱:“力执锅兮将烙饼,将烙饼兮面不存!面不存兮可奈何,徐欣徐欣奈若何?”。

    这首《无面歌》是有一天清穆正准备烙饼,却发现已经没有面粉时编撰的。那时她听后,笑得直嚷肚子痛。

    他举着双臂,那么温柔、那么情意脉脉地笑看着她,继续唱“徐欣徐欣奈若何?”

    一切犹在昨日,那么熟悉、那么温暖、那么美。

    她顿时忘记疼痛,惊喜地呼唤“清穆!”,欢快地大步奔上去,想要如很久以前那般,赖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腰,仰头看着他笑唱。

    而对面的男人,一别五年,明眸仍旧澄澈如海、面容仍旧清朗如昨、眸眼里的情愫仍旧温软如昨,微笑地看着他,张开了双臂,等着拥她入怀。

    纵是幻像又如何?

    前面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她必定要闯一闯!

    因为,他在那里!

    “清穆,清穆……”,大步奔上去,心中满是欢喜。

    只差四步,只差三步……。

    他的怀抱那么宽广温暖,他的气息叫人那么沉醉,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气息,心中欢喜更深,渐至颠狂。

    她想拥抱他!想入他的怀!想闻他的气息!

    此心天地为证、日月为证、山河为证!

    君当作磐石,我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那一年我们约好的从此一起慢慢变老,可是如今为什么会这样?

    ……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

    近了,只差最近一步,便可相拥相亲,便可感受到爱人的温暖,便可闻到独属于爱人的味道。

    “清穆”,她热泪盈眶。

    谁说的“莫啼哭,令心憔悴?”

    那是伤心的泪不要流,但欢喜的泪,流一些又有何妨?

    ……

    “唰唰”

    菩提树在她的识海最深处无风自摇,摇得焦躁、摇得怒火万丈,像是要拔地而起,冲出识海,砸死对面那个始作俑者。

    其中一处更是有金色光芒若隐若现,像是未知之神物,被禁锢其中,此刻将破禁而出。

    神物有灵,自然护主。

    根枝的剧烈摇晃又带起一阵风暴,席卷识海,疯狂飞旋、咆哮。

    徐欣被这咆哮之声惊醒,瞬间找回一点清明。

    又是幻境!

    人言“知幻即离,离幻即觉,永离诸幻“?

    不,不舍离,只要在这幻境里多呆一会儿、多停留一会儿。

    一会儿也好。

    男人的手臂仍旧张开,等候着拥她入怀,然而笑容里的温软情绪却越来越少,越来越薄,渐渐狰狞,渐渐嘲讽。

    她又奔进一步。

    两道皑皑如冰雪、如利刃一般森寒夺目的光芒从男人满是狰狞和嘲讽的眼里射出。

    传说中致人眼瞎终生不可复明的邪恶巫术“雪茫”。

    然而雪茫既出,该瞎眼的徐欣却眯眼看着敌人原形毕露后真实又丑恶的模样,胜券在握、准备享受胜利果实的敌人却猝然倒地,双眼血水长流。

    双眼被毁,是因为被阵法反噬。

    猝然倒地,是因为被一片红叶穿胸而过。

    阵法师本就因长期沉迷于阵道,对于体能的锤炼不仅不足,反而更比寻常人脆弱,即使普通人,只要能挨近其身,也能轻松将其击倒。

    何况长期在山中与百兽争先、与风比速,体能胜于许多修行者,自号“猴子”的徐欣?

    这是一场生死对决,占尽先机的他,输了!

    既然是生死对决,输即是死!

    这不是他人生第一次输,却是最后一次输。

    徐欣失去理智地贪婪于幻阵中虚假的温情,但架不住识海里菩提树的万丈怒火,在那夺人双目的光芒乍现须臾,闭上双眼,与此同时手中最后一片红叶飞出,如刀如剑刺入“清穆”的胸膛…..。

    幻阵破!

    男人不是高大俊朗的清穆,破除迷障,露出原形,那是一个面如孩童、身形猥琐瘦小的年老恶魔!

    若非那双狭窄的眼被血水淹没,一定可以看见他至死充满疑惑、不解、怨毒。

    他浸淫阵道多年,当世可与其比肩者无几,他已堪为修习阵法之人仰望的存在。

    这一层幻阵名“梦蝶”,可以激发闯阵者心中最美好的过往,并且犹入极乐,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他进阵中来,不仅是因为对”梦蝶”绝对的自信,更是因为嗜好欣赏闯阵者被他捕获前的极乐和梦碎后的极悲、极怒、极恐。

    这些深沉的、潜藏着的人间情绪,就是他修习阵法获得精进的源动力!

    刚才的闯阵者明明已入极乐,宁堕深渊也不会回头,为什么?为什么乍然清醒?

    身在阵中的红衣自然能感应大阵的不稳和某个小阵的崩塌。

    她衣衫不整地从石屋中奔出,一脸春痕犹在,“童师叔,童师叔您这是怎么了?”

    奔近后骇然如遭雷击,童师叔胸膛血肉模糊,气息全无,连苟延残喘片刻都没有,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童师叔一生融元修为,布下的大阵精奥得几乎没有破绽,除非融元以上修为,否则极难发现阵法之所在。

    可是他竟然在自己的大阵中败了!死了!

    闯阵者是什么样的至强者?

    破境?

    当世破境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但他们都呆在该呆的地方。

    比如太华山深处的天门里,比如菩提七十二寺的某个角落里,成日家图着勇猛精进,踏至破境巅峰,令得天上青龙下界来接引,根本无心行走天下,管这些凡尘俗世的闲事。

    除非…..,除非有人得到了“杀巫令”!

    陡然如坠冰窟。

    天下人人皆知,杀巫令出,不死不休!

    ……

    然而,不管红衣怎么去设想,于徐欣来说,形势逆转,这回该是胜利的一方宣告:一切没有结束!

    这里血气冲天,不知道埋藏了多少人的生命。既然它是一片不祥的死地,是吸血的土地,她要的是翻天覆地,要的是彻底毁灭!

    当然,也是怒火滔天。居然用所爱来诱引、迷惑于她,不可饶恕!

    识海重归寂静,刚才生死危急之时,若非菩提树的疯狂警醒,战死的就是她了。

    菩提树警醒的同时,大概也怒了,骤然赐予她一种全新的力量,一种纯粹至极的、强大雄浑至极的,真神的力量。

    用这足以毁天灭地的真神之力,毁掉这座吃人的西山大阵绰绰有余!

    有恃的人当然无恐!

    遽然风急,磅礴的精神力须臾分化,如百川之水一去千里,锁定每一个天地元力流淌有异之处。

    这才发现,这座西山大阵真的大得不可思议,覆盖达两千仞的半个山头,里面由九九八十一个小阵环环相扣,不知道耗费了布阵者多少心血。

    如此大手笔,意欲何为?

    但不管欲何为,毁掉它,再有天大的图谋也没有了意义。

    这世间,真正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存在,那是因为它虽在死地却并没有真正死去,因为它原本就生机勃勃,不可抹煞的存在。

    若死了,那就是可以抹煞,令它化作尘埃,纵然再强大的曾经也是过往。重生只有等待下一个轮回,天意允它重生的轮回。

    徐欣并不懂得怎么样战斗,也不懂得怎么样将来之不易的真神之力用到极致,一动一静向来遵循身体的本能、战斗的本能。

    裙袖翻卷、黑发飞扬、若有似无的神光隐现中,一双纤纤素掌,猛地拍向落叶厚积的大地…..。

    ……

    亿万距之地,莽莽苍宇之中,一方无可丈量的巨石悬于虚空,无视时间和空间的拘缚,任意穿梭飘移。

    巨石之上,一老人一老马各据一方,各自嘴里没滋没味地啃着嚼着一块肉饼。

    老人正是老阳,他再一次小小地啃一口饼,再一次含在嘴里头半响,也不嚼,囫囵地吞了,叹道:“老伙计,你说这饼怎地还是没有丫头和她那没良心的男人烙的香喷喷好吃?”

    “还不是你爱屋及乌,又吃惯了那味,就对别人挑三挑四的”,但戾绝对不会把这种大实话说出来,何况它向来秉承着多做事少说话的规矩。

    大大地再咬一口,不须嚼,囫囵吞下肚去。低头看看肚子仍旧干瘪得好厉害,似打了三年饥荒,可是饼已经没有了,不高兴地提起双蹄往石上一踏,风起又落,石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密密长草,青翠欲滴。

    这下该可以把肚子填得鼓鼓囊囊的了,心中欢喜,兴奋地在青草上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大滚,才低头慢条斯理细嚼慢咽。

    “可是丫头她现在不烙饼了啊,要不然把那没良心的男人给她送回去?”老头对此视而不见,继续闷闷地说着话,“唉呀,不行,那不等于欺她瞒她?要是丫头知道了,定又要伤心,怕是要再写五年那破大字了。唉,老伙计,咋办呢?“

    一蓝一绿两颗流星从巨石上飞逝而过,消失在苍宇深处,又转瞬飞回来,化作两个面如冠玉、一蓝一绿仙衣飘飘的美男,脚踏祥云,立于石畔,规规矩矩对一人一马行了礼,恭敬地问侯:”老祖安好。数万年不见,您老人家怎会在此?“

    老阳愁眉斜眼地看着两美男,似在打什么鬼主意,又似不耐烦。恰此时,天际某个方向隐有异动,老阳赶苍蝇一般向那两美男挥挥大袖,扭头对戾道:“老伙计,有人惹丫头生气啦,丫头玩大发啦,这回该你管”。

    早侧耳听的戾向那方扭颈,“嘶…….”一声长鸣。

    戾嘶鸣有声,那声波出口则化作一道神念,须臾破穿亿万距。

    两美男也不生气,向那个方向看一眼,相对无声地一笑,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再次化作一蓝一绿两颗流星,飞逝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