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无题诗
“本次诗会的主题,是咏春,谁愿先来,吟诗一首,替大家打一个样?”
众人落座完毕之后,沈方龄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来对着众人高声开口说道。
闻言,一个身材高大的书生,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开口说道:
“我愿先来,若是做得不好,诸位可不要笑我!”
说罢,他便从座位上走出来,随后四十五度仰角,抬头望天,沉吟片刻之后,缓缓开口念道:
“昨日家书至,”
“慰我久离群。”
“游子眼欲断,”
“日日望白云。”
伤春悲秋,一直都是文学上的传统。
这首诗,虽然没有明确点明时节,但胜在情感真挚。
尤其是最后两句,“游子眼欲断,日日望白云。”,字里行间,虽然没有出现“思乡”二字,却将游子在外求学,思念家乡却无法回去的无奈,以及对故乡亲人的思念之情,强烈地表现出来,让人读之不免心生感叹,怅然不已。
沈方龄在心中默念一遍诗句,感慨不已,随即笑着对那身材高大的书生开口说道:
“好诗,好诗!”
“不愧是陆兄,这首诗,情感真挚,意境深远,以白云寄托思乡之情,情思悠悠,如白云飘荡,令人回味无穷,足以排进今日诗会的前三,陆兄实在是太谦虚了!”
另外一名书生也开口附和道:
“不错,尤其是第三句,‘游子眼欲断’,‘断’字用得非常巧妙,不止是‘眼断’,亦是‘心断’、‘魂断’,将思乡的愁苦,还有不得归去的无可奈何,表现得非常淋漓尽致。”
“同在他乡求学,这种感觉,我也时常会有,但却写不来陆兄这样的好诗,真是令人惭愧啊!”
那陆姓书生闻言,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冲着两人拱手道:
“沈兄、李兄谬赞了,我只是抛砖引玉而已,而且也没有明确点明时节,只能勉强算作扣题,哪里有你们说得这么好,接下来,我就洗耳恭听,诸位的佳作了!”
“陆兄客气了!”
“不错,此诗一出,下面的人,压力可不小啊!”
“我看陆兄,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哈哈哈!”
……
听到他这么说,在场的书生,纷纷开口应和。
场面一下子,变得热闹下来。
接下来,又有几名书生,站起来吟诵自己所做的诗句。
但他们所作的诗,都没有那名陆姓书生写得好。
众人一边探讨,说出彼此的长处和不足,一边一个接着一个,轮流作诗,宴会的氛围,非常和谐。
人群里,只有苏长青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面,默默喝着闷酒,没有参与众人的谈论。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沈方龄一直时不时地抬头观察他的举动,见他如此不合群,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略一犹豫之后,还是放弃了叫他起来作诗的打算。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要是把苏长青叫起来,他不愿意把他送给他的那首诗念出来,而他自己又写不出来诗,这反而会让他当众难堪。
作为他的好朋友,沈方龄可不愿意看着他出丑。
但他这么想,不代表所有人都这么想。
人群里,有一个书生,叫陈海林,曾经与于山有过过节。
他知道,于山只擅长作画和写文章,不会写诗。
难得抓住这样一个可以让他出丑的机会,他当即趁着其中一名书生念完诗的间隙,故作惊讶地站起来,望着苏长青所在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笑着开口说道:
“哟,于山也来了,真是稀客啊!”
“也就只有沈兄你,才有面子,能够叫得动咱们县学里,这位精通琴棋书画的大才子,来参加诗会!”
“既然来了,那就作一首诗吧,于山,好不容易才看到你来参加一次诗会,要是不让大家见识一下你的文采,这可说不过去啊!”
陈海林的话,说得非常客气,全部都是对苏长青的恭维之词。
但在场的书生都知道,两人之间,曾经有过摩擦。
一个个饶有趣味地抬头望去,一副瞧好戏的样子。
还有几个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附和道:
“是啊,于山,往日里,从不见你参加诗会,大家都是同窗,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作一首诗,给大家助助兴吧!”
“不错,你画画得那么好,想必作诗也不会差,就让我们瞻仰一下你的大作,开开眼吧!”
不过,也有人与于山平日里关系比较亲近,不想看到他出丑,便开口替他解围道:
“你们这些人,就不要强人所难了,明明知道,于山对诗词一道,向来不感兴趣,还要他作诗,这不是摆明了想看他出丑吗?”
但是,他话才刚说完,那个叫陈海林的书生,便立即开口反驳他道:
“韩兄此言差矣,你又没有看过于山作诗,怎么知道他写得不好呢?”
那个替于山说话的书生,叫庄惠梁,对于陈海林强人所难的所作所为,很是不齿,便毫不客气地开口回怼道: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有看过于山写诗呢?”
“你……”
庄惠梁这句话,抓住了陈海林话语的漏洞。
陈海林一时语滞,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能涨红着脸,怒视着他道:
“你这是强词夺理!!!”
两人说着,就要吵起来。
听到声音,在屏风背后的一众大家闺秀们,不由有些不安地小声议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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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大家都是同窗,就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情,而闹得不愉快,让在场的小姐们看笑话了!”
“于山本来就对诗词一道不感兴趣,是我强拉他来参加的,你们就不要为难他了。”
“不如这样,今日春光正好,就让他画一幅春景图,再以此画的内容,作为题目,大家再来作诗,比试一轮,最后由得胜者,在画上题诗,留作纪念,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这个主意好,但我提议换个玩法,让在场的小姐们,更有参与感。”
闻言,一名叫做丁聪云的书生笑着开口说道。
丁聪云与陈海林,乃是发小,两人关系极好。
见他在这个时候,突然站出来说话,沈方龄心中,当即升起警惕,道:
“不知丁兄有何高见?”
丁聪云转头看了苏长青一眼,随后冷笑着开口说道:
“于山擅长作画,这件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
“若是让他自己随意作画,那就太没意思了。”
“所以,我提议,画的主题,由在场的诸位小姐们来定,于山作画,我们再根据画来作诗,而诗词的高低,由在场的小姐们共同商量决定,这样,所有人都有参与感,不会觉得无聊。”
“最后,再把这幅画,还有拔得头筹的诗词,当做奖品,随机赠予在场的某个小姐,留作纪念,不知大家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如此甚好!”
“不错,大家都是来参加诗会,理应让在场的小姐们一同参与进来,而是作壁上观!”
“我同意!”
“我也同意!!!”
……
丁聪云的这个主意,得到在场所有人的一致支持。
而他也因此,获得了屏风后面,不少大家闺秀们的好感。
沈方龄知道,丁聪云这么做,主要目的,就是想给苏长青增加作画的难度。
要是苏长青不能按照在场一众大家闺秀们的要求,画出令她们满意的画,那他既不会作诗,又不会画画,这件事情,就会传扬出去,如此一来,他在金华县里的文名,就算是毁了。
而就算他真的按照要求画出了画,丁聪云也不会吃亏,因为他这么做,已经赢得了不少大家闺秀们的好感,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风度翩翩、善解人意的才子形象。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都是赢家。
如此一对比,丁聪云可比陈海林聪明多了。
不过,若是让苏长青作诗,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但如果只是画画的话,沈方龄举双手赞成。
因为对于苏长青的画技,他非常有信心。
只见他笑着对众人开口说道:
“丁兄的主意非常好,就按他说的这么办!”
“另外,这个办法,是他想出来的,我提议,就让他来做第一个写诗的人,给大家打一个样,不知丁兄意下如何?”
丁聪云本来还很得意洋洋,不料,沈方龄竟然如此阴险狡诈,让他来做第一个题诗的人。
他要是不答应,就是怯场。
这是对自己的才华,没有信心的表现。
这样一来,他刚刚所做的努力,就算是白费了。
可他要是答应了,就没有充足的时间,去构思诗句。
到时候,若是写出来的诗句,比不上别人,就会让其他人抢了风头。
这是一个堂而皇之的阳谋!
偏偏他又不能拒绝……
“真是该死!!!”
丁聪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随后强装笑意,开口说道:
“当然没问题了,我本来就不是很会写诗,就让我来做这第一个,给大家多争取一点时间,写出更好的诗句!”
丁聪云不会写诗,还敢当第一个写诗的人。
此话一出,更加引来那些大家闺秀们的好感。
沈方龄虽然不喜欢他,但不得不佩服,他的随机应变能力,确实很强。
没能坑到他,他只能接着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开始吧!”
“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先让各家小姐们商讨题目。”
“然后再给于山三炷香的时间,让他根据题目作画,画好之后,大家轮流作诗,最终交由各家小姐投票决定,选出今日游园诗会,写得最好的诗词,大家没有异议吧?”
“我没问题!”
“我也没有!”
“就这么办吧!”
……
对于沈方龄的安排,众人都没有意见。
于是,沈方龄便走到屏风后面,将诗会的规则,重新给各家小姐讲了一遍,确认她们全都理解之后,方才走回来,在香炉上插上一炷香,耐心等待各家小姐们的商量结果。
一炷香很快燃尽。
就在一众书生们,摩拳擦掌,等得有些着急的时候,屏风隔壁的大家闺秀们,终于商量完毕,将题目写在纸上,让一名婢女送了过来。
沈方龄也很好奇,她们会出什么题目。
拿到纸之后,立即将其摊开,看了一眼,随后会心一笑,看了苏长青一眼,最后方才抬起头来,对众人开口说道:
“此轮比试的题目为——无题!”
说罢,沈方龄将那张纸翻转过来,举到胸前。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只见纸上,什么也没写,竟是一张空纸。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无题诗好写,但又不好写。
因为在场的大家闺秀们有很多,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很难做到取悦每个人。
另外,诗的题目,虽然是各家小姐们定的,但诗的内容,要和苏长青的画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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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有意报复,故意画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那这对于众人来说,无疑是增加了作诗的难度。
而从屏风后面,各家小姐们出这道题的目的来看,她们似乎也非常好奇,这个在诗会上面,引发众人争吵的书生,会根据这个题目,画出一幅怎样的画来。
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全都落在苏长青身上。
苏长青见状,不由有些无奈。
若是出个具体的题目,让他来画,比如花鸟树木什么的,不用三炷香,他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完成。
但这题目是无题,这倒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因为这道题,看似没有限制,却处处都是限制。
他怎么想的不重要,关键是要摸清楚,屏风对面的各家小姐们,她们是怎么想的。
可他连她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她们内心的想法呢?
当然了,他也可以随便画一幅画,敷衍了事,但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在田小娥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
他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
想到这里,苏长青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而见他愁眉不展,不知道该如何下笔的样子,陈海林不由幸灾乐祸地开口嘲讽道:
“不是吧,于兄,这么简单的题目,你都画不出来,实在不行,随便画一只小鸡小鸟,也是可以的嘛!”
“时间有限,大家都在等着,你可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苏长青本来正在苦恼,应该画什么画,才能达到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符合各家小姐们出这个“无题”诗的目的。
现在,听到陈海林这么一说,他方才注意到,庭院四周的花树上,正有两只黄莺在隔空鸣叫着,声音清脆,悦耳动听。
而在树下,则掉落了许多粉红色的花瓣。
苏长青见状,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画面,当即笑着抬起头来,对陈海林开口说道:
“多谢陈兄提醒,我知道该画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