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大地皲裂，昏暗的空间被猩红的光芒所晕染，让整片大地都笼罩于绯红之下。

    人们不约而同地打开窗户，或走出房屋，将视线齐齐聚于天际，天空中的黑色裂缝，怎么都让人无法忽视。

    伴随着沉闷的碎裂声以及震慑人心的巨大腕足从虚空而出现。

    人们惊恐，疯狂，以及尖叫。

    此刻偌大的小镇怒吼与尖啸声此起彼伏，人群向周边的传送处涌去，只为了逃离这场天降浩劫。

    可渐渐的，他们发现自己越是急迫，就越是无力，如同陷入泥沼，随后在被抽空一般，人如麦草，风吹麦倒，街上一片狼藉。

    暗藏在街道中的仪式发起了总用，源源不断地抽取着所有人的精神力往空中汇聚。

    裂隙一点点扩大，在人们抬头与虚弱的视线之中，一只同样凝视着他们的瞳孔从裂隙里探了出来。

    而此时的柏叶并不了解外面的状况，他独自走进了如同坠落般掉落在地面上的堡垒。

    空荡荡的堡垒此时无一人在此，只有他与之前一样所见过的办公设施，孤零零地散乱在地上，显得匆忙与焦急。

    “他们走的很匆忙？为什么？这降临不是他们主动降临的吗？”

    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发现仅凭地上尚未收拾好的文件就能看出一二。

    “新宿区新据点与暗语……”

    “练马区据点陷落事件……”

    “北美新教接引计划……”

    他翻看着这些被任意扔在角落的机密文件，而此时如同废纸，让他不禁有些唏嘘。

    不难看出来，教团肯定出现了某种变故，某种可能会让其毁于一旦的变故。

    那么会是谁干的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缓缓走进了大祭司的所在的房间。

    并不意外，此处依然空无一人，但与外面不同的是这里另有七具干瘪的尸体，而他们无一例外都穿着紫色的袍子……

    那么这里发生过什么，已经不难猜到了。

    大祭司被古神夺舍了？还是他突然发疯了？还是什么赛博精神病犯了？

    他实在想不到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杀心四起，将蒸蒸日上的教团毁灭得如此彻底。

    滋～晤～

    外面传来了一段奇异的声响，吸引了柏叶的注意力。

    见这里没有什么传送有关的东西，那只有找到失踪的大祭司才能解开这些迷题了。

    离开了教团总部的堡垒，他刚走出这封闭的空间，抬头看去，却意外地碰到了一位老熟人。

    血红的大眼珠子，与它游离在空中的触手，在四处牵引空中四溢的精神力，同吃自助餐一样，正大快朵颐地品尝这些送上嘴的美食。

    然后闭目眼神的它感受到某些格格不入的异样视线，随后它缓缓睁开了双眼。

    带着燃烧视线里一切生物理性的视线，唯一人能顶着这灭却的凝视，巍然不动。

    甚至还带着些许亲切的善意。

    高高在上的眼睛感受到了这目光，便缓缓地转动着自己的身形，随后与注视着它的人对视了……

    原本如同水面一般平静的眼球，高高在上不染尘烟，此刻却像突然坠入了凡俗，肉眼可见的出现了情绪。

    柏叶看见了，怒火中烧的情绪在以万物为刍狗的眼球里缓缓浮现，随后……

    触手攀附住了被红光照亮的天穹，随后不断延伸，似是要将自己的全态完全展开。

    可不知道为什么它像是又感知到了什么，动作渐渐停滞下来，随后收归于寂静。

    柏叶自然注意到了异状，联想到教团发生的异状，能做到这样手段的人，他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大祭司。

    他向眼球所处的位置追去。

    ……

    “父亲，祂们是什么？”长相英俊的青年拿着手里的羊皮纸，对眼前的事物充满着好奇。

    过度衰老的父亲却无动于衷，只能用有些苦涩的声音，为青年解释：

    “不可言说，无法描述，但只要你接触不到，祂们就是无害的，如同高高在上的太阳。”

    青年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豁然开朗，反而皱起了眉头，质疑说：

    “那祂们对我们岂不是没有作用？”

    父亲指了指天空中的红月，心中的苦恨难言，唯有绝望埋葬了心中的一切。

    过了好久，父亲才缓缓说道：“那是以前，现在祂们已经不是无法接触的存在了，那么祂们就能为我们所用。”

    青年虽然感觉到了父亲情绪的变化，却毫不在意，而是刨根问底，想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祂们能被接触了呢？”

    可父亲的回答却并没有给他太多的理解：“因为规则。”

    正当青年准备继续追问时，父亲却转移了话题，接着跟他说起了祂们：

    “祂们很危险，但风险与收益并存，只有与祂们同一维度的存在才能战胜祂们。”

    只到此刻父亲心中的苦涩被全部引爆，只留下了一声叹息：

    “我们无能为力……”

    ……

    看着已经逐渐变化的视野与天空中被隐藏在精神层的红月。

    大祭司在这时莫名想起来几年前父亲跟自己在这夜幕之下的对话，明明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可还是情绪有些莫名。

    他身处在被灼烧一切的焦土当中，身旁是已经没有人样的人。

    这些人明明已经不成人形，可痛苦依然伴随着他们扭做一团的血肉，在蠕动，在颤抖。

    他们还活着。

    “祭品已经交给你了，是时候把你吞下去的一切全吐出来了，为大业所用吧。”

    看着天空中，不知为何变得愤怒的眼球，大祭司心中古井不波，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握着手中的羊皮纸，将其付之一炬，随后将这伴随着神秘物质的余烬缓缓地吞进了嘴里。

    而余烬如同剧毒，如同炸药，让他身体极速地膨胀，又极速地坍缩，好在这一切对他没什么影响。

    他将被撑起的罩袍撕开，露出了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的身体。

    由触手构成的躯体。

    没有任何生物的美感，像是被强行扭结在一起，被像枝条一样缠绕在一起的扭曲肉球，这就是大祭司的身体，被隐藏于罩袍下的秘密。

    他并不在意，准确来说，这一切本就是他的目标。

    在这样万籁无声的寂静中，轻微的脚步声，也异常清晰，大祭司皱着眉头看向声音所指向的位置。

    柏叶带着奇异的眼神向怪物走来，以及不解的语气：

    “你是大祭司？这样子可真是别致。”

    大祭司有些茫然，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出现在此时此地：“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一时半会，也不好解释，更何况现在没时间跟他解释，便敷衍地说：“机缘巧合吧。”

    大祭司却开始喃喃低语，似乎在思索着这一切的缘由：

    “我应该能想到的，你下坠与上升的速度比我都快，你的灵魂品质肯定更甚于我。”

    突然，对方想突然发疯一样大笑了起来，笑得状若疯魔，眼神里唯有疯狂，嘴里念念有词：

    “这就是无常的命运，如此荒诞，如此可笑，我的终末有人见证，也好……”

    柏叶：“……”

    他现在怀疑对方真得赛博精神病了，于是赶忙打断了这难以理解的陶醉：

    “我说停停，我没兴趣听你讲什么终末，能不能把传送打开，我想出去。”

    大祭司却嘶哑地笑出了声，为他的话语感到愚蠢的可笑：

    “传送？这里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传送，只是加诸于所有人的幻觉……”

    柏叶顿时有些懵了，他眉头紧锁，按理说大祭司没理由骗他，可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是说这些人都是假的？”

    大祭司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莫名被轻视了，未免有些恼火，但对方还是解答了他的疑问：

    “不，人都是真的，但这些建筑与无法被探测的广阔天地，它们是假的。”

    “什么意思？”他平生最痛恨谜语人，此刻也不外乎如是。

    大祭司没有再卖关子：“因为这里本就是东京的地下，一套深入地底的下水道系统。”

    他震惊了：“不可能，如果这是下水道，异处部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发现。”

    如果古神教团的总部只是单纯地隐藏在东京的下水道系统里面，那异处部的人究竟是有多无能才没有发现他们。

    当然，也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大祭司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补充道：

    “因为仪式，加诸于这片土地的大型仪式，我父亲的杰作，一套极度还原的古神之胃。”

    柏叶莫名感觉大祭司在诓他，可对方又不像在唬骗他的样子，但古神之胃，他又不是没去过：

    “这里是古神之胃？可那些胃酸一样的黄色物质呢，还用扭动的肉壁也没有？”

    大祭司摆了摆触手，指了指印在天穹上的猩红光辉：

    “你见过的古神之胃，只是拙劣的伪造物，真正的古神之胃就是这样。

    祂的身体任由祂自己控制，所谓的胃液只是意念的产物，祂若没有苏醒，这一切都将如正常的天地一般安逸。”

    柏叶这下才明白了，意思就是因为他们的仪式足够还原古神尚未苏醒的样子，所以没有出现肉壁与黄色粘液。

    但问题是，他又不关心这里到底是什么，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把那些人带出去。

    鸣海章他们还在等他……

    感觉现在有些偏题了，他将话题转移回正轨：“我不关心这些东西，先告诉我怎么出去。”

    大祭司的语气里却有些遗憾，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出不去了，因为仪式已经启动，这里虚幻的仪式已经被替换成了真正的祂，现在只能等待……”

    “等待？”

    这下彻底让柏叶坐不住了，大眼珠子对他确实没什么作用，但对鸣海章他们可不一定没有危害。

    指令傀儡化成一滩水的样子，他现在还记在心里的。

    于是他死死地盯着大祭司，一副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要动手的样子。

    大祭司自然也看到了他的表情，也只能告诉他实情：

    “等待外面的降临仪式完成，以古神的姿态，降临大地。”

    还没等柏叶有所动作，大祭司也接着用更浅显易懂的话补充着自己的说法：

    “也就是说现在包裹住我们的，就是位于精神层的真正古神的躯体，就跟那些被困在古神之梦里面的人一样。”

    “要么等祂返回物质界，要么，自己游上去。”

    游上去肯定不可能，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要怎么游，那么又回到了原本那个问题，按大祭司所说，那他们确实没办法出去了。

    他有些不甘心：“没有什么仪式能跑出去的吗？”

    大祭司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身边泛着光芒的仪式阵图。

    没材料了……

    还真是釜底抽薪啊……

    这下陷入了僵局，他只能一脸不善地看向大祭司，既然自己没办法如愿，那他也不打算让对方如愿。

    注意到了蠢蠢欲动的柏叶，大祭司依然无动于衷，简单地说了几个字，却彻底让柏叶茫然了：

    “我不想跟你打，外甥，刚好既然你在这里，如果我失败了，希望你能当下一任大祭司。”

    “等等，外甥？你是，我舅舅？”他彻底懵了，死活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层关系。

    但也只有这层关系，才说明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母亲背叛后，对方也找到了他们的家，自己和百花没有被人清算，自己反而还成了执事。

    要知道教团对身份的审查极其严格，原身顶着背叛者家属的身份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成为教团的干部。

    还有大祭司对自己莫名的善意，这一切终于在现在得到了解释。

    柏叶莫名感觉到了牙酸与狗血，谁又能想到臭名昭著的教团大祭司居然是自己的舅舅。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有些慌了神。

    不过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因为注意到对方后面所说的话，疑惑地问道：

    “失败？大祭司？你打算做什么？”

    大祭司此刻黯淡的眼睛里，却突然亮起了光，精神变得异常振奋：

    他缓缓地指向了天空中半敛的眼球，酣畅地说道：

    “我要取而代之，成为神明，为人类截得一丝未来！”

    此刻，嘶哑不再，他唯有豪迈的声音在安静的废墟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