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规则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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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葬礼

    2023年8月29日,地点东京都江户川区的葬仪所。

    刺眼却并不毒辣的太阳,昭示着夏天的余热即将过去,入秋的脚步悄然来临。

    到场的成年男人都穿着得体的黑色西服,陪同的妇人们则是纯黑色的长裙或者和服。

    而跟随鸣海章而来的柏叶作为一个尚未成年的高中生,虽然不用穿着这么正式,但为了礼貌也是一身白色衬衫加黑色长裤。

    百花穿着一套黑色长裙,亦步亦趋地跟在柏叶的身边,她看到此情此景,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眼中只有无尽的悲伤。

    肃穆的氛围,让这里安静地仿佛针落可闻。

    此时萩原俊介的家属只来了三个人,正静默地站在棺椁前,一个看起来尚且年轻的女士,一个貌似与柏叶同龄的少年,以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他们眼神空洞地注视着透明棺椁里的萩原,既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愤愤不平,脸上只挂着望不见底的麻木。

    风间启二也来了,看到了站在一块的柏叶三人,走过来与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着他们兄妹二人释然地说道:

    “太好了,你们都还活着,太好了,至少萩原的死,不是毫无意义……”

    说到后面,风间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眼睛也越来越湿润,不过他并没有流泪,而是憋红着眼睛忍住了。

    然后风间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开始自顾自地说起他和萩原过去的故事:

    “我和俊介是同一期的同学,也是很要好的朋友,他这人因为要照顾家人,因此非常努力,经常去接一下兼职来补贴家用。

    当时加入部门也是因为,青少年报名会有不低的政府补贴,于是我们约定着一同参与了培训,然后一起努力进入了东京分部的四科。

    我们在接到这次委派任务的时候,还约定着工作完去居酒屋好好喝一顿庆祝一下,这还是我们培训完第一次正式工作,但真的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他的能力是精神安抚,而我的能力是消耗精神力来发动的防御力场,在培训学校里,教官说他的能力上限很高,而且更适合进六科。但他还是和我一起组着搭档,可是我,我居然没能保护好他……”

    “抱歉。”

    风间启二终于忍不住了,说着说着呜咽了起来,鸣海章带着歉意向周围的人解释了一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带出了屋外。

    没过多久,主持葬礼事宜的神官带着用白布裹成的御币,走上前去,宣告仪式正式开始。

    在法事做完后,就到了献花环节,由于这个月的规则限制,葬礼上的所有花朵,都替换成了纸或者塑料制品。

    每个人都领到了一束塑料的白菊,开始依次到逝者面前献花。

    轮到了柏叶和百花时,他们走上前去,就看到了透明棺椁里剃须整发,面色祥和的萩原俊介。

    “唉……”

    柏叶叹了口气,和百花一同献上了手中的花束,他在心里默默坚定了决心,鞠躬之后,转身离去。

    所有人献完花后,葬礼就这样突兀地结束了,原本三至五天的流程被缩短到短短一天完成,一切都显得仓促。

    然后兄妹二人在仪式结束后找到了萩原的家人,鞠着躬表达了感谢,没收到回应后,只能尴尬地准备离开,这时却突然被萩原的姐姐叫住了。

    他们疑惑地看着面前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士,只见她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

    “不好意思,我们一家可能看起来不太礼貌,但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无地自容,接着说道:

    “相比我这个没用的姐姐,没能给家里带来一点帮助,俊介他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就独自挑起了家里的大梁,他真的很出色。

    所以我们只是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昨天还在一起生活的人,突然被告知需要举办他的葬礼,我们只是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眼前的女士,虽然还保持着勉强的微笑,但表情已经隐隐有些崩溃。

    “我们不怪你们,我想俊介他,应该是自愿去保护你们的,他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喜欢在别人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不关心自己的安危……”

    萩原的姐姐终于忍不住,像是回忆起了过去,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狼狈地哭了起来。

    她崩溃了。

    最后换成老爷爷过来主持大局了,他没怎么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沉默的兄妹二人的后背,示意让他们不要放在心上,就继续去组织葬礼了。

    他们就这样缄默地跟着鸣海章离开了……

    ……

    返回了三轩茶屋二丁目,不过他们并没有回0604室而是去了鸣海章的房间。

    鸣海章推开门,走了进去,柏叶与百花在门口换好鞋,跟着进来了,随手带上了门。

    鸣海章的家,非常朴实无华。

    这是柏叶进来后的第一感觉。

    素白的墙壁,木制的桌椅板凳,棕色的沙发,构成了房间的主色调,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物粉饰其间。

    “鸣海先生,你的房间可能有些许太空旷了。”

    百花嘴巴微张,她还是第一次进入陌生人的房间,看到后就感觉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没有啊,我觉得很正常。”鸣海章歪着头疑惑不已。

    “确实很正常,很符合他这种赛博改造人的设定,不悲不喜,无欲无求。”柏叶在心里碎碎念,觉得这房间很符合他对鸣海章的刻板印象。

    “你们随意坐,我去给你们俩做饭,报一些想吃的。”

    “你居然还会做饭。”柏叶和百花同时说道。

    鸣海章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们,不解地问道:

    “我一个人住,不会做饭的话,我吃什么东西。”

    柏叶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毕竟人是会被逼出来的,于是他说道:“我们是客人,你随意做就好,我们不嫌弃的。”

    鸣海章点了点头,去往了厨房,就剩下柏叶和百花在空旷的客厅里面面相觑。

    柏叶为了不让氛围这么尴尬,再加上想起了鸣海章给他发布的支线任务,于是他开始旁敲侧击:

    “说到做饭,妹妹你之前说家里一直都是你在做饭,但是我当时去熬粥的时候,却感觉厨房好像很久没用过了,都积灰了,我想知道原因。”

    “……”百花突然沉默了,但很快她还是反应过来,说道:

    “之前我有兼职,下午饭会在工作的地方解决,而哥哥你也经常出去,很晚才回家,我们确实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而且你以前也不让我做饭,而是让我去强化练习我的能力,每次我使用完能力后,都会虚弱一段时间,也就没有多余的精力。”

    柏叶想起了,塞满冰箱的补血食物,再加上百花使用能力非常得心应手,想必确实经历过长时间的练习,只不过……

    “看来原主也是个问题少年啊。”柏叶心里咂舌,感觉原主也有些太极端了。

    百花的能力光听描述就知道很伤身体,没想到还这么让她使用,看来对能力有些过于偏执地追求。

    看绕了这么大一圈,也是时候说正事了,于是他决定从那个神秘的日期开始问道:

    “0826这个日期,是一个很值得纪念的日子嘛,电脑的密码会是这个。”

    听到这个数字,百花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落寞消沉,有些哑然,良久才振作起来,缓缓诉说起如刀锋般锐利的过去:

    “密码是哥哥你设置的,我想改但你不让我改,说不能忘记那一天,让我努力变强,强大到能自己忘记发生的一切。

    那是三年前的一天,那天晚上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接触到了古神,精神受到了污染,在房间里发疯地大声喊叫,我和哥哥你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就害怕地过去看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看见,父亲按住了已经神智不清的母亲,看见我们过来了,让我们赶紧打电话报警,我当时吓坏了,是哥哥你去打的电话。

    母亲嘴里好像念叨的好像是‘触手’、‘眼球’一些词汇,突然就变得像野兽一样,疯狂地抓挠撕咬按住她的父亲。

    父亲因为不小心被母亲咬到了,触犯了当时的规则——不可以亲吻,他们在我们眼前畸变成了怪物,但没有攻击我们,而是在互相撕咬吞噬着对方。

    我们俩因为太害怕没有力气跑出去,就只能互相抱着,缩在墙角里看着成了怪物的父母,直到异处部的人来了,才被救出去……”

    柏叶倒吸了一口气,完全畸变的人他在视频看见过是什么样子。

    父母在眼前畸变成了那样血肉模糊的怪物,还互相撕咬吞噬对方的血肉,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在两个未成年人面前现场直播,确实可以解释这俩兄妹为何这么极端了。

    一个是偏执地追求力量,一个是依赖地活在过去。

    柏叶看着眼前止不住发抖的百花,只见她萎缩地低着头,仿佛仍然困在那个父母相残的夜晚……

    在无数个可能在不断回响的噩梦里,少女身旁的哥哥,可能是让她能熬过噩梦的唯一的陪伴,唯一的寄托,唯一的稻草。

    他叹了口气,然后紧紧抱住了她,摸着她的头,安慰着她的心理创伤:

    “抱歉,妹妹。不过,放心吧,作为哥哥,以后我会一直守护你的。

    不要悲伤,不要害怕,我一直在你的身旁,忘掉这些痛苦的回忆,然后勇敢地走出去吧。”

    柏叶不是什么心理医生,也不会治疗心理阴影,但他只是觉得自己既然揭开了伤疤,至少也得为她贴上创可贴。

    人不能一直活在痛苦中,只能试着用生活的美好治愈无法遗忘的苦难,原主现在做不到了,这个属于家人的责任自然到了柏叶肩上。

    ……

    “百花睡着了,但你让治好她的依赖心理,我估计是做不到了。”

    柏叶把百花轻轻放到沙发上,走向了墙边一直听完全程也没打扰兄妹俩的鸣海章。

    “我会报告的,不过饭已经做好了。”

    “让她再休息会吧,这样痛苦的记忆被揭开一次谁也不好受。”

    “听你妹妹说,你失忆了。”

    “嗯,很多东西都记不清。”

    “是好事。”

    “可能是吧。”

    “接下来你打算……”

    “复仇,照顾妹妹,然后享受生活。”

    “L和藤田都很强,他们俩的能力都是A级。”

    “这不是还有你嘛,不慌,我肯定死不了。”

    “但愿如此。”

    ……黑发少年与白发男子就这样沉默了下来,等待着时间让一切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