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

    这一声呐喊来自三人组内心的共同声音。

    目睹这一场景的三人组，精神仿佛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他们甚至无法感受到自己正在看什么，正在听什么，正在想什么。

    “把这个...吃了。”

    Ray是第一个从这种临近精神疯狂的状态下短暂恢复的人，他趁着这个空隙赶忙从腰间的挎包中取出三颗红色的胶囊。

    他急忙吞了一颗，然后塞给了两人。

    张益飞和凉森木讷地吞服了胶囊，似乎这个指令是早已死去的乔艾尔发出的，他们对这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屈服了。

    药效很快就起作用了，这种红色胶囊本来是用于高强度精神施压的过载负荷药物，但现在却成了抚平精神逃离欲望的宁神剂。

    “抱歉，Ray。”张益飞恢复了精神，他少有的把帽子摘下然后戴在了凉森的头上。

    他替凉森压低了帽檐，凉森用指甲打磨短刀，以此来缓解精神的紧张。

    恐怖的回忆继续回放。

    乔艾尔从沙流漩涡中爬了出来，他的样子十分可怖，躯干如同惨烈战场中摇曳的破烂帆布，各种形状的裂纹孔洞遍布他的全身。

    他的双眼已经不在眼眶之中了，但贯穿他太阳穴的那根黑棒并没有出现，空洞的眼窝中满是肮脏的血污。

    当他的整个身子从漩涡中拔出来后，他趴在旋涡旁的平静沙地中，一动不动。

    盘旋在上空的秃鹰突然急转直下，在这些猎物眼中，乔艾尔只是一坨新鲜的肉。

    就在第一只靠近乔艾尔的秃鹰，用它的尖牙利喙啄食时，乔艾尔突然暴起，用肉眼看不清的速度一把攥住了秃鹰啃食起来！

    他只啃了一口就丢掉了，然后抓住第二只，第三只。

    每丢掉一只，含糊不清的低吼就从他的嗓子里传出来，那声音隐约在说：“味...道...不...对！”

    被啃去不同部位和不同程度的八只秃鹰的血，也很快被这无情的沙漠风干了，同那些小队成员构成了一副人畜尽灭的地狱景象。

    乔艾尔继续披头散发着摇晃着躯干搜寻着什么，突然他的方向和画面的视线对上了！

    乔艾尔嘶吼着冲了过来！他狰狞的面容占据了整个画面，然后他从黄沙中摸出一根黑色的铁棒！

    在这个瞬间，三人组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处在他们同一空间中的已经死去的乔艾尔其实正站在他们的身后。

    满是血污与秃鹰肉块的嘴，撕裂着侧脸的烂肉，冲着画面的视线，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

    画面进入了黑暗。

    就当三人组认为回忆就此终止的时候，画面再次有了图像。

    而这一次，画面的视线发生了变化，图像也更加模糊了，挂着奇怪的粘液，那是红色的血污与粘浊的口水。

    乔艾尔取回了他的眼睛，他用黑色铁棒插在了他的舌头上，然后把黑棒就这样贯穿了自己的太阳穴。

    随着一声怪物般的疼痛嘶吼，乔艾尔伸出舌头，眼睛再次看到这片惨绝人寰的沙漠。

    这次的视角与之前发生了彻底的翻转，现在回归了乔艾尔的眼睛，正看着刚才控制着他的眼睛的另一个“乔艾尔”。

    他的大脑。

    “他为什么要将黑棒贯穿自己的太阳穴呢？”张益飞问道。

    “他也在压制自己的精神，那颗大脑少了一部分。”Ray指着屏幕中那颗裸露在沙地上，插着霍普芯片的大脑回答道。

    那颗大脑，缺失仍在乔艾尔身体中的一部分——爬虫脑。

    “爬虫脑”是什么？其实它还有一个我们都知道的名字——脑干。

    之所以叫做“爬虫脑”，是因为它在大脑进化过程中处于第一阶段，早在两亿五千万年前就停止了进化。因此人类的脑干和所有爬虫类的大脑，本质上并无区别。

    它冲动并带有强迫性，只负责维持生存的基本功能，像呼吸、心跳、进食、逃命、躲避等本能反应。它比直觉还原始。

    现在的乔艾尔只有爬虫脑的部分，他就是一头思想上就没有将自己定义为人的野兽，但残存的人类灵魂意志还是让他坚定地压制着自己的野兽精神，他想夺回作为人的一切。

    他再次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咬住了地面上那颗大脑上插着的霍普芯片。

    芯片在强力的咬合之下，碎成了两片，一片被乔艾尔吞食了进去，随着芯片进入乔艾尔的体内，从他的嘴里呕出了那团爬虫脑，他的大脑终于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完整了，并被永远留在了这片沙漠。

    在霍普芯片的残片占据乔艾尔的身体后，他开始有意识地去看了。

    他望向了，另一片霍普芯片的残片的位置。

    残片掉到了沙流漩涡的边缘，沙流的边缘形成了一股短频的潮汐力，残片被沙流推来推去，没有向着沙流的漩涡中心陷落。

    但乔艾尔止步了，他盯着那片霍普残片，盯着那处他逃脱的沙流漩涡许久。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沙漠昏黄的天空，那叫声是丛林中的野兽窥见数倍大的天敌时发出的。

    乔艾尔倒了下来，四肢扭曲的翻折，他在地面上开始了最初人们在维亚德城发现他时的诡异动作，他仰面蝶泳着向着沙流漩涡的反方向逃离了！

    嘴里也开始重复起了那句诡秘的魔咒：“地球黑洞！地球黑洞！地球黑洞！”

    画面再次迎来了黑暗，同时传来的电波声音抚慰了三人组几近崩溃的精神。

    【记忆播送完毕】

    Ray合上了CP-27，仿佛是在关掉一个可怕的潘多拉魔盒。

    CP-27再次折叠成手掌般大小被Ray收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神色凝重地说道：“他是英雄，他从那个可怕的‘地球黑洞’中爬出来，用残存的精神将记录了这段记忆的霍普芯片夺回来，然后回到了维亚德城...”

    他转过身背对两人，嚼下了一颗缓解精神的药片。

    “任务从现在才开始。不用我说各位也应该知道，那片残缺的霍普芯片就是这次任务的突破点。”

    凉森站起身来，她把帽子还给了张益飞，并帮他整理好，悄声在他耳边说了声，“谢谢哦。”

    她又把短刀藏回自己的头发，可刚要开口，却又被Ray的下一句话按下了。

    “我自己去，你们两个要留下来处理这个烂摊子。”他说着指了指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力的乔艾尔。

    “回来再解释不就行了？”凉森说着还把刚才展示给机械警卫的审讯文件揉成团丢到了一边。

    她不放心Ray单独行动，当然一旁沉默的张益飞也一样。

    “凉森，你不了解罗斯·莫尔。如果我们没有人留下来收拾这个残局的话，他首先会找关系跟你不错的希瑞麻烦。他什么都知道，别忘了在我们进入他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对着窗外观察。他对机场上发生的一切了然于胸，说不定是他指示的。”

    这话说得凉森低头不语，她其实也敏锐地觉察到罗斯·莫尔表露出的和蔼只不过是他阴险城府下的冰山一角。

    但是凡事都往好处想是她的做事风格，所以她也一直没有把这个察觉到的事实考虑太多。

    Ray拍了拍一直沉默的张益飞的肩膀说道：“阿飞，两个任务，第一保护好你的队友，我会跟你保持联络。第二让乔艾尔好好安息，转告罗斯·莫尔，他的尸体已经没任何利用价值了。”

    “好的，Ray，保证完成任务。”张益飞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后，又低下头沉思了。

    “行动现在开始，下面我说一下从具体的行动安排。”

    Ray说着甩出刚才检测乔艾尔身体的“Ladybird”，“Ladybird”发挥着它的另一项技能，干扰了房间实时传输画面的信号源。

    然后他继续说道。

    “首先，门口机械警卫的腰间传呼机频率和罗斯·莫尔办公室桌上的那台一致，大概率可以直接跟办公室通话。如果不行，那我刚刚干扰信号的举动也会让他们过来的。机械警卫就交给你了，他的弱点是...”

    凉森立马接上了答案，“右手腕，他举枪的时候那个位置有明显的肌肉损伤的抖动，噗哈哈哈！交给我就好！”

    Ray点点头，他把视线转向张益飞，下面是他的任务。

    “无论上述哪种情况发生，都要保证能与罗斯·莫尔直接沟通，解释工作就交给你了。如果他要求扣留人质的话，你来担当。你有越狱经验。”

    听到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张益飞心里已经有了一种预感：Ray已经做好了任务失败的预想。

    Ray做了一个深呼吸，说了最后一句话：“三天内，我会跟你们联络。如果遇到最危险的状态，我也会通知你们想办法脱身，信号是暴雨。”

    三天后，也就是新元1年6月16日。

    凉森和张益飞坐在三天前办公室的那张沙发上，只不过这次他们被几个举着电子脉冲枪的机械警卫围着。

    罗斯·莫尔看着窗外，时间处于夜色即将吞没维亚德城白云蔽日的天空的黄昏时分。

    三天前也约莫是这个时间。

    他口中含着的雪茄仍旧在吞云吐雾，但是房间中再没有了可以掩盖呛人烟草气息的醇厚咖啡香气。

    “三天的时间到了，雷蒙德·雅各布还没有任何消息。所以我只好用点特殊手段了。我需要知道三天前电子干扰之后房间内你们说了什么，除了他我也有其他人有读取记忆的能力。”

    罗斯·莫尔指的是沙发上的两人嗤之以鼻的那个女人——凯瑟琳。

    此时她正拴着她的那头最凶恶的猛兽，进入了这栋大楼的电梯，当数字7在电梯亮起的时候，也就是两人希望破灭的时候。

    但两人现在仍在等着Ray的联络。

    突然，天黑了。

    没有预兆，没有缓慢的渲染，房间中所有人所见的那片天空黑了，像有人在天空中泼墨。

    但那不是墨水，是“雨水”。

    “暴雨来了，凉森。”张益飞说道。

    话音未落，大片的黑色撞碎了房间的玻璃，倾泻进来！

    那不是雨水，那是大量失去了电能的黑色电子寒鸦，从空中突然出现极速坠落下来。

    撞进来的电子寒鸦，在瞬间又充满了电能，但又在某种不知名的电子干扰下像无头苍蝇般乱飞。

    凉森抓住机会从发间滑出短刀，割断两人的束缚。

    “开枪！开枪！”罗斯·莫尔愤怒地碾灭了雪茄，他从办公桌下掏出一把旧世界汤姆逊改装的机械连发冲锋枪，对着空中的电子寒鸦无情扫射。

    周围的机械警卫也闻令攻击。

    等房间中电子的惨叫声彻底消失后，凉森与张益飞早在那黑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之后呢？”加西亚问凉宫琉璃，因为到现在关于地球黑洞的具体事情，她还没有讲到。

    “之后啊...啊！”

    凉宫琉璃的声音突然被打断！

    然后在他上方的玻璃穹顶发出碎裂的声音，大片的碎玻璃像暴雨入注一般。

    “刺啦”一声，加西亚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划开了。

    周围人的目光开始向加西亚这边聚集，加西亚紧张地对凉宫琉璃说道：“变色龙粒子外壳失效了！”

    凉宫琉璃没有回答，她倒在了加西亚的怀里。

    加西亚颤抖着双手，来自凉宫琉璃体内温热的血顺着加西亚的臂弯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