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书生与雪燕
叶离天带着红马回到家中。
家,不仅仅代表居所,更代表亲人,是心灵的港湾。
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对叶离天来说,雨姨和那个名为“玉清痕”的小姑娘,就是他的亲人。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他原来的家,太远了,远到不知在哪里。
想到这里,少年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葫芦中的清风醉。
酒很醉人,从这一角度来看清风醉无愧“世俗名酒”之称,但依旧难以化解少年心中愁恨。
少年回到茅屋,轻轻敲了敲门,门便“喀吱”作响。
小女孩一开门就欢喜地叫嚷:“离天哥哥!离天哥哥!”
“雨姨回来了吗?”叶离天走进屋内才发现屋里没有雨姨的身影,问道。
平时这个点,雨姨也该回来了吧。
“没有。”玉清痕摇了摇头。
叶离天没有多问,雨姨偶尔会在路上添置一些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还会给玉清痕买几粒糖果。
叶离天走到灶台前,打开柜子,取出根蔫了的胡萝卜和一个土豆放在菜板上,拿起一把不算锋利的刀。
雨姨不在的时候,他也会分担一下家务事。
玉清痕站在叶离天一旁,看着叶离天哥哥做饭。
她最喜欢看叶离天切菜了,因为叶离天刀工极好。
怎么个好法?只见叶离天右手轻轻一转刀,土豆皮一下子被刮掉。
更为神奇的是,土豆皮没有沾着一丁点土豆,长长的土豆皮也全然没有中断的地方。
叶离天将土豆拍在菜板上,持刀之手轻轻一抖,土豆瞬间“塌陷”,堆成土豆丝。每一根土豆丝都极为纤细,让人感觉随时都有可能从中间断裂开来。
全过程显得行云流水,游刃有余,玉清痕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着崇拜。
胡萝卜也一样,也被切成了像土豆丝那样的胡萝卜丝,只不过比土豆丝更要纤细。
叶离天往灶上点火,再往锅中倒了少许油。
紧接着胡萝卜丝与土豆丝下锅,下盐。
土豆与萝卜丝的清香美味瞬间挥发出来,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火味,及菜肴的清香,小女孩的口水也流了一地。
最后他用锅铲轻轻搅会儿,土豆萝卜丝起锅!
叶离天用碗盛起少许生大米,打开水缸,却见水缸里的水所剩无多,已然见底。
他又用剩下的水淘了一遍米,去除米的杂质并过滤掉,便将淘米水和米一起下锅闷饭。
淘米水之所以没有倒掉,是因为小巷极为缺水。
不是因为小巷所处地太过荒脊,而是这里土质太硬,还缺少劳动力,正值壮年的男人们早就去外面打拼,留下来的基本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和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人,因此小巷里只有一口井。
也正是因为只有一口井,小巷才格外珍惜水资源,水来之不易。
饭已下锅,他于是提起一个木桶,对小女孩吩咐道:“帮我看着锅,我去打桶水来。”
玉清痕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便走出屋门,走进巷子。
巷子中唯一的一口水井离雨姨的茅屋并不远,所以他是走着过去的。
这时候,或许是因为到了饭点,水井边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大约有三四十人在提着水桶等候着。
叶离天则排在队末。
排在他前面的,是邻居赵寡妇的独女——赵飞燕。
少女比叶离天大不了多少,尚在豆蔻年华。
她相貌并不出众,头发散着披在肩上,面色苍白而憔悴,鼻间布着零零散散的雀斑,双眸中闪着泪光,十分忧伤。
据说赵飞燕,最后的亲人赵寡妇在几十天前去世了,但不包括那个酒鬼赌徒、成天花天酒地的“亲生父亲”。
叶离天不语,看向赵飞燕的眼神不复往日之冷淡,竟有几分同情之色。
太阳将要落山,将半边天烧得如火一样红。
总算排到二人,赵飞燕上前一步刚欲打水,就被一个老妇人蛮横地推开。
“让我先来!”老妇人“哼”了一声,道。
少年轻皱眉头,老妇人他认得,就是巷里刘老汉的老伴张大婶,一张“三寸不烂之舌”骂遍了整个巷子,因为留在巷里的都是些妇孺老残,没有几个人骂得回去。论骂架功夫,也只有马大婶能够比肩。
赵飞燕家境贫寒,营养不良,身体本就孱弱不堪。经这样一推,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吃痛地倒凉一口凉气,眼眸中包满豆大的泪球。
但泪珠却被她强行控制住,不让之流下来。
他眼神逐渐冷冽,上前一步,站在张大婶身后。
察觉到身后的叶离天,张大婶冷哼道:“你想干啥?替赵丫头……”
突然,她觉得手一轻,低头一看,手中持着的水桶莫名地消失了。
她朝四周看了看,却发现她的水桶却出现在少年的手中。
“你大……”
张大婶顿时不爽,破口大骂的同时正欲将木桶给抢回来,却突然身子一僵,顿在原地。
只见少年平静的眼神中泛出阵阵冷意,寒芒四射,深邃而冰冷,完全没有少年郎眼神中的朝气让她感到后背渗出阵阵凉意。
该死,为什么一个小屁孩的眼神如此可怕!张大婶咽了口唾沫,她本想像往常一样破口大骂,却发现察觉到叶离天的眼神后骂也骂不出口,只好强行将话给吞了下去。
叶离天将木桶丢出几米外,便转身将赵飞燕扶起。
赵飞燕愣了一下,旋即脸上浮起一抹红霞,道了声“不用”便自起站起。
赵飞燕于是将水打起,水桶很沉,令得瘦弱的她身体微晃。
叶离天见状待水打好后将赵飞燕的水桶接过,一手一桶水,但显得十分轻松游刃有余。
“谢谢。”赵飞燕低着头不好意思地道。
少年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
“哟哟哟,赵寡妇的女和雨芳家的孤儿勾搭上了!真是一对狗男女,恩恩爱爱,情比井还深。”张大婶终于回过神来,又恼又气自己干嘛要怕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就凭他那连把剑都都没有的空木剑鞘吗?于是将心中不满渲泄到了骂语中。
雨芳是雨姨的本名,孤儿自然是指的叶离天。
“哟,赵寡妇的女肚子都挺起来了!我们可以吃喜酒了。”她继续阴阳怪气地道。
赵飞燕听到这话耳根都红透了,头也埋地更低了。
叶离天依旧面无表情,置若罔闻,头都不往回看,领着赵飞燕往前走。
行至一处比雨姨家还要简陋的茅屋,阵阵鸟鸣催促着叶离天驻足。
“到了。”赵飞燕轻念道。
叶离天没有回答,只是默然地走进院子内将水桶倒进其屋外的水缸中。
倒完,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与赵飞燕擦肩而过。
“那个……”赵飞燕唤道。
叶离天的身子微微顿住刹那。
或许是羞以启齿,赵飞燕只是轻轻地道了句“谢谢”。
少年继而大步离去。
赵飞燕推开门走进屋内,迎面而来的一股浓浓的灰尘气息。只见屋里十分昏暗,连个窗户都没有,光线都是从茅草的缝隙中漏进。乍一看,屋中似乎只有一些看上去有些年代的陈旧家具。
赵飞燕关上门后,驻足良久,美眸微颤。
最后,少女粉唇微启,声音美妙如银铃,曲歌悠悠。
“万里城断泯恩仇,白衣有子离九天,离九天!鞘中无剑剑气寒,雪地惊起双飞燕,双飞燕!”
“武兴天下众生安,唯有君臣最难缘,最难缘!纵然苍天负白衣,一坛浊酒守中原,守中原!”
曲终,唯有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