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一回到族里，路遥就被移交给了医疗组织。路遥发现，技术相关的工作大多数是交给女性来做。而在照料他的身影中他同样发现了熟悉的身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马家兄弟的妻子，当时她们是来给路遥换药的，不过她们好像没有认出路遥。

    路遥庆幸当初只是打了个照面，否则这么朝夕相处下去很难不露馅。

    他是以英雄的身份住进医院的，不过说是医院，也只是宽敞一点的帐篷。大荒以伤员需要休息谢绝了其他人的看望，所以这些天来也没有什么人来打扰路遥，自由得很。本来是个很好的机会，以英雄的名义，路遥尽可以做他想做的事，只可惜他现在整天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实在无聊，路遥时不时唤出系统来看看，每一次都是同样的黑屏，每一次都不死心。他都快把这动作做成刻板行为了，可系统不悯人心，毫无反应。

    又是黑屏，路遥丧气地关掉系统，侧过身透过一点点缝隙看向外边，那里有风有云有阳光，有山有水有人民。一直是年富力强，小时候也身体倍棒的路遥第一次体会到了重症病人在病床上那股淡淡的绝望，没有轰轰烈烈，没有腐烂发臭，宛如枯井的绝望。

    路遥心里忍不住懊恼：我费劲心力混进这里竟然就是做这些事？计划成功但又没完全成功，老天爷你是会捉弄人的。

    路遥听到帐篷外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说话，他赶紧往外边侧身，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小蛮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几天东西要得这么急？刚刚又搬过去一桶，累死我了。”

    “不知道……小蛮好久没有出现过了，大长老以学习族内事务为由把小蛮藏起来，我们谁不知道那些事情做学徒的时候早都学过了，也就是骗骗其他人。”

    “而且，自从那事之后，‘净化计划’就提上了议程，从第一次到现在，都用了多少吞噬者的体液了，小蛮整个人才多大，这前前后后用掉的量都够泡十个她了。我每次带着东西过去，都只让我放在前厅的大堂里。有一次我实在好奇，就躲在旁边偷偷看，一直等，等到彻底入夜才有人出来取东西，而且拿了东西匆匆忙忙就进到后面去了。唉！也不知道长老拿小蛮在做什么。”

    “嘘！你胆子可真大，这事也敢做，到时被发现了，不知道长老们要怎么罚你呢！还有，背后议论长老这事你和我私下说说就行了，别传出去让外人知道，到时候，小心你也要去学习！”

    人声突然断了，路遥赶忙躺正，不时用余光观察着门帘：

    门帘被拉开，正是马家的两个婆娘，她们是来按例询问病情的：“陆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

    路遥连忙收回眼神，装出一副平淡的样子：“还是那样吧。就是下边特别痒，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厉害的时候痒得都睡不着觉，我又没有手，抓又抓不了，太折磨了，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

    “这可抓不得，新长的肉芽可是很脆弱的，极易抓破，留疤不说还容易感染。至于止痒的话，只能忍忍了，痒就说明神经的长势和功能是好的，要是用药掩盖了症状，到时候万一发现神经没长好，又会萎缩的。只能辛苦陆先生了，其他还有什么情况吗？”

    “那没有了。唉，我真是命苦啊，要躺在这里活受罪。”

    “其实如果您真想活动一下倒是也可以，我们有辅助的代步工具，但是您不能乱跑，尤其是每天的检查和换药绝不能耽搁。”

    路遥眼神一下放出光来：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摆出感激的样子，努力地摆动仅剩的胸部：“谢谢。谢谢。我一定配合治疗，只是每天一个人躺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除了白布就是些床啊，凳子什么的，到时候身体没有好，脑子又疯了。麻烦了。”

    “那你好好休息，东西待会儿送过来。”

    说完两人就往外走，交头接耳着：

    “你怎么答应他了？”

    “没事啦，他看起来怪可怜的，你愿意每天一个人对着帐篷顶看一天啊？就用小蛮用的那种好了，到时候送一个过来给他，那个东西走不了很远的，你看小蛮还不是每次出行都要人抬轿子。他也就能在周边转转，能出什么事？”

    路遥靠着这些对话摸清楚两人的脾气后，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还要找那个心软的帮忙。虽然利用一个无辜的人，路遥觉得抱歉。但这是为了小蛮，他想她会原谅自己的。

    帘子又盖上了，一切又归于平静。

    路遥却静不下来，心里乱得像一团麻绳。他大概能猜出来长老在让小蛮做什么事，也正是因为猜出来了，所以才格外愤怒：那个老不死的真狠啊！怎么不让他来当这个祭祀。

    这股无处发泄的无名火很快就烧到了其他人的身上：大荒也是，他猜不到小蛮在经历的事情吗？竟然会允许长老对小蛮这么做，当初临走的那句话还真是没骂错！

    如果不是要掩盖自己的身份，路遥现在就要见大荒，和他对峙。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路遥在这里躺了这么些天整天瞎想，倒也想通很多事，其中一件就是：他怀疑这个坐标是自己泄露出去的，就在他传送到乌托邦的那天。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会员一定有办法能搞到自己的情报，虽然不知道会到什么程度，但还是小心点好，要是真的暴露自己和外族远征队队长以及祭祀有裙带关系，那时候死无葬身之地的人第一个就是自己。

    还得自力更生。

    以前路遥总觉得抗战剧里的那些地下党矫情，如今自己也走上了差不多的道路，才发觉那些誓言字字句句说的都是血泪。

    这是一条黑暗且遥远的路途，你将独自在这道上前行，直至胜利或死亡。

    不知怎的，路遥又想起和白椟一起吃的烛光晚餐，小蛮喂他的那口水，和大荒围着篝火吹的牛皮，甚至还有罗丝。

    所以要护住这些人，路遥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