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海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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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心机

    第二日一大早,海上已下起雨来。雨一开始并不大,李渡怕夜长梦多,早早就带着春华秋实去找崔铣,没成想扑空了,他并不在房间。李渡对这条船并不熟悉,除了小黑屋和崔铣的房间,别的房间在哪,有什么作用,住的又是什么人她并不清楚。她从崔铣那里扑空,正愁去哪里找人,就撞见了同样来找崔铣的陈则简。

    陈则简见了李渡,连忙行礼,道:“下官见过公主。”

    “陈将军,我现在是公子。”李渡低声提醒他道。

    “是,公子。”陈则简直起身,面对着李渡,微低着头又道:“公子还请尽快下船回大唐。”

    “你一再让我下船,这船上莫非是要出什么事情?”李渡看似问得随意。

    “海上行船,风浪莫测,很难保证万全。公主万金之躯……”陈则简回道。

    “我看这风浪你们都测的很准,说下雨便下雨,说有风浪便有风浪。”李渡说道。

    “没人敢说预测天气风浪次次准。只要有一次不准,就容易出问题。”

    “那我如今回去,也会遭遇风浪。陈大人怎么就敢保证,我能平安回到岸上?”李渡步步紧逼。

    “只要公主现在下船,卑职就是搭上性命也会保公主平安回到岸上。”陈则简见李渡绕来绕去似乎并不想走,有些急道:“请公主务必尽快下船。”

    “我说了,叫我公子。陈将军,你急急让我下船。我看不是怕风浪难测,而是怕人心难测。”

    “公子的话卑职不懂。”陈则简面上一如既往无甚表情,可是心里已经为李渡这句话警铃大作,隐隐觉得,李渡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这次行动计划隐秘,计划的全部细节与最终结果,怕是只有陈则简和圣上两人知道。可是李渡刚刚说的那句话,又不得不让陈则简多想。

    “听不懂便算了,你带我去找崔郎将,我今天去见了日本的友人,便回大唐。”李渡道。

    “公子是要见藤原绍雄?”陈则简原是宫中龙武卫,对各宫都有所了解,也曾听闻过关于公主李渡与日本遣唐使学者的一些流言蜚语。但是,对他来说宫中流言蜚语多是杜撰,他只一听一过,从来不曾信以为真。可没成想,那流言蜚语果然是有根由的。

    “我见谁不必你费心,你只需带我去找崔郎将即可。”李渡见陈则简竟然准确无误地说出藤原绍雄的名字,心里十分不快。

    “公主随我来。”陈则简没再言语,在前带路。难道李渡不远千里跟来上船,只是为了于情郎告别。如此一想,陈则简并没有觉得宽心,反而觉得胸中憋闷,连舌根都带着一丝苦涩。

    李渡跟在他身后,走到长廊拐角处有一处木质楼梯,宽度仅仅容纳一人。陈则简在前,走到一半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李渡,轻声道:“公子扶好楼梯扶手,小心脚下,莫要着急。”

    李渡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踩着木制楼梯,缓步而上。

    刚刚还不算大的雨,这会儿竟是下得有些急促了。楼梯上虽然有甲板遮雨,却无奈海上风大,雨被海风一吹,斜斜地滴落在李渡的衣袍上。上个楼梯的功夫,漏在一侧的半个身子竟是被打湿了。

    春华连忙掏出随身带着的手帕,帮李渡擦湿了的衣服,擦了几下于事无补,衣袍湿得太严重,根本擦不干,李渡道:“不用擦了,无碍。”

    上到二层的甲板,沿着甲板并排有四个房间,李渡问陈则简:“这房间都是做什么的?”

    “最前面的是操舵室、挨着它的是海图室、这个是报务室,后面那个是引航员的房间。”陈则简一边走,一边对李渡介绍,最后停在了海图室的房间门口。

    听见门外有人声,屋内本在谈论着什么的人都噤了声。这时门响了,万客从里将门推开,见是陈则简,轻轻点了头,侧身为他让行。而后面跟着的李渡,则被万客挡在了门口,并没有让她进入。

    陈则简对正在看海图桌上资料的崔铣到:“崔大人,刚刚碰到那位擅自登船的公子。说要见你,我就把他带来了。”

    崔铣对万客点点头,万客这才让开身子,请李渡进来。

    李渡进了屋子才看清,屋子或站或坐的有三个人,除了崔铣外还有那天将她带出小黑屋的俊美都尉,另外一个站在崔铣对面的瘦子她并未见过。

    崔铣站起身朝李渡行了礼,见崔铣对李渡行礼,其余几人也纷纷朝李渡行礼招呼。

    “崔将军准备何时派船送我去日本使团的船上?”李渡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

    “外面如今起了风雨,天气状况十分不好。为了你的安全,今日恐怕无法送你们去日本使团的船上了。不若这样,我派人通知日本船,让藤原将军派人过来这边船上见你可好?”崔铣道。

    “崔将军考虑周详。”李渡从袖中拿出一枚围棋黑子,递给崔铣道:“还劳烦传信的人带着这个过去,藤原将军见了它,自然知道是谁找他。”

    “好。”崔铣直接将棋子交给万客,嘱咐道:“派人去日本船那里通知一下。刚刚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就照着做即可。”

    万客接过棋子,退了出去。

    “不打扰将军处理公务,我在房间等消息。”李渡见事已安排好,便也转身走了。

    “陈校尉,今天这雨势必不会小,恐有大风,务必保证船杆船帆的安全。”崔铣交代道。

    “是。”陈则简领了命,也退了出去。

    屋内安静片刻,直到外面脚步声走远,门口再没有人,站于崔铣对面的船长车英才开口继续说道:“按此速度算来,半月之后船可到东海那个岛附近。”

    “还能提前吗?”裴容勉问。

    “行义、运知、无忧、中先,四艘船可以再提速,但是双成却没办法再提速了,那个死太监不让。”车英为难道。

    裴容勉修长的手指敲着桌子,思考片刻后,对崔铣道:“不能提前到,那不如晚到几天?”

    “探探虚实?”崔铣沉吟片刻,道:“到时先派无忧与之联络,伺机而动。”

    “难道那些新罗人还敢有异动?”车英见崔铣与裴容勉都如此小心翼翼,不解道。

    裴容勉听了车英的话,呵呵地乐了起来,他站起身走到车英身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这其中利益纠葛纷乱,难免有心人借此时机来个一石二鸟,到时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裴容勉拍了拍听得有些愣住的车英肩膀,又在他耳边轻声道:“这种事,我们又不是没做过。既然我们能这么做,别人自然也可以这么做。”

    “我想起来了,明白了。”车英道。

    “把走船的速度压下来,晚两三天到。去吧。”崔铣交代完,车英也退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裴容勉与崔铣,两人坐在海图桌前,看着上面铺的航海图,裴容勉指着东海位置道:“眉毛,新罗的船应该就在小岛南边这个位置。新罗自从吞了百济和高句丽的旧地,如今野心昭彰,不好驾驭。”

    “但也只有新罗人出手收拾日本,才名正言顺。”崔铣道。

    “这两国可谓是新仇旧账,已经算不清了。不提当年为了吞百济时的战争,只说去年圣上在长安蓬莱宫含元殿接受诸藩朝贺时,新罗的首座被日本抢去这件事,也够新罗人记恨的了。”裴容勉说到这里时,顿了顿又道:“我记得当时主持仪式安排座位的好像是吴怀实,这个人在外交这方面还真是有点手段。”

    “大唐朝堂上的这些人,个个都是老狐狸。若说玩人心,没人能胜得过他们。”崔铣一想到朝堂上那些笑得慈眉善目的老人,背地里安排他们做的那些狠绝的事,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