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色锦鲤一出来，虎头陀瞳孔一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也顾不得阻拦他的护法，一个舍身横扫将于他缠斗的两名护法逼退，然后跃出几步，将月牙铲飞掷出去。

    老神仙身旁最后的护法见状，飞身而且想要阻拦飞来的月牙铲，却被连人带铲一并钉在了鬼门关的木桩上，那门框应声弯曲，似有折断的痕迹。

    “快让开！”一声虎啸传入所有人的耳中，两名护法又欺身上前，打作了一团。

    啪嗒，啪嗒。

    虎头陀话音刚落，那锦鲤跳的更欢了，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最终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没过一会，那锦鲤鱼鳞下的肉若人类的肌肉一般，膨胀数倍，咯咯作响，鱼鳞之下散出一些如水墨般的烟气，鱼身在烟雾的笼罩下不断增长。

    鲤鱼跃门。被禁言的秦世源目光炸裂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黑色鲤鱼最终像是被蜘蛛丝包裹一般，被那水墨烟雾完全覆盖，看不出什么。

    这时鬼门关处又发生声响。

    一匹纯白的双头狼犬从鬼门关内走了出来。

    秦世源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并非双头狼犬，而是一匹狼身上拖着另一匹，身上那匹前腿没有爪子，只是空空的圆柱型的腿在搁在白狼脖子上。

    白狼走出鬼门关，四处嗅了嗅，看向了老神仙，微微低头。然后转身伏地，不一会发出了与刚才锦鲤一样的咯咯的响声，随即与身上的狈一起血肉膨胀，转眼间变得与山脉同高。

    这一幕吓坏了周围所有的百姓，甚至包括一些将官，他们不再呼喊亲人的名字，而是转身开始四处逃亡。

    那白狼似乎也无意追赶，转而对月长啸，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四散，恐怕即使在远方的城村都能听到这声音，而它身上的狈却抖擞了两下，身上撒下无数的绿色荧光。

    白狼长啸后，朝着山谷出口的方向奔去，所到之处人们纷纷躲闪，虽然似乎没有人被踩伤，但却有无数靠得近的百姓，在狼狈经过时身上沾染了那绿色荧光，一下丧失了力气，软塌塌的摔倒在地。

    见狼狈即将消失在视野中，李常我看看众人，她不再顾忌那护法，使出了生平绝学月下昙花。

    空中出现了无数的剑影身形，银光闪烁画出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昙花，在这种光辉之下连天上的银月都黯然失色。

    眨眼间，昙花和李常我都消失在了原地，化作一丝银光顺着狼狈的方向追出了山谷。

    刚刚与她缠斗的护法，被大卸八块，尸体散落了一地。

    其中一只手掉落在了秦世源面前，他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是自己在蓝星时人们幻想出来的西方恶魔的手臂。

    此时山谷中除了正在斗法的几人外，只剩下了一些倒下的人，以及胆子大，执念深的平民百姓，簇拥在老神仙身后，继续呼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鬼门关的门梁微微下落，更重的压在了木桩之上。

    “老神仙”见鬼门将关，便去了面具，扶在门框上大喊：“石头！石头！”

    秦世源大惊，定睛一看，泪水便喷涌而出。

    那人正是秦老汉。

    一瞬间，错愕，不解，悲愤，各种情绪涌上了心头。

    他口中要喊养父，却又因为禁言喊不出声。

    他在心里痛苦的质问着纳塔斯为什么要掩去这部分因果，为什么要在此时禁言他。

    砰的一声，门梁又落下来一大段，压得那木桩扭曲变形，原本被虎头陀打折的那一侧，也是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石头！我的娃！快出来！”

    “我找到家里的祖籍了！你快回来！我能救你！”

    鬼门关似有感应，闪起了一道道红光，探出一个龙头来，却是一个红色的龙头豺身怪物，其型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口中叼着一把黑紫色的阔刀，它所到之处似乎能杀意化形，挑动着在场所有人心底的仇恨。

    秦世源又认出了眼前的怪物，那是古代神话中龙生九子中的次子睚眦。

    睚眦看了看身后的鬼门关，鼻孔中喷涌出来滚烫的气流，他也并未在意脚下的众人，头也不回的跑向了人间。

    此时傅汪洋一分神，在空中被那护法击中，吐出一大口鲜血落下，倒在了血泊里，那护法不再管他，飞向了虎头陀的方向。

    在傅汪洋昏死过去之前，他的头朝向了山谷的出口，睚眦所过之处，弥漫着一股淡红色的烟雾，在雾中的将士与百姓纷纷发狂，开始与身旁的其他人拼杀在了一起，随后他的视野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砰。

    砰。

    两声之下，鬼门关左侧的门柱应声折断，顺带着一起压垮了另一侧的木桩。

    秦老汉见状大惊，在鬼门关将要合上的那一刹那冲上去用肉身顶在了门梁上，肩头登时被压的鲜血直流。

    秦世源见到此情形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他转头发现按住自己的恶魔护法此时像是在看戏一般，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

    “石头！你快回来，跟爹回家，咱以后不下山了！”

    几番挣扎，秦世源脸上沾满了血和泥，那恶魔护法手上的劲却未松分毫。

    鬼门关那边一道黑影闪过，跃进了鬼门关内，却是那要救师的九尾猫。

    她看到鬼门将关，于是不再与贾老道缠斗，义无反顾的直接前往地府去找她师父。

    秦世源多希望现在能动的是他。

    贾老道腾出手来，命弟子去看看倒地的傅汪洋，自己跑过来要解救秦世源，那护法一动不动，任凭贾老道的桃木剑和法术若暴雨般袭来。

    “石头！石头！”秦老汉没有去理会那几乎变形的肩膀，仍然声嘶力竭的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

    秦世源想起来了。

    那一日在佛光寺，猫妖在带走他之前，是说要杀了他来着。

    当时秦老汉也在场。

    想必正是因此秦老汉以为自己当时已经命丧黄泉，想要从鬼门关把自己救回来。

    祖籍，家里以前是会一些道术的摸金。

    “鬼门关跑出来的孤魂野鬼，过去几千年不都是你们道家在封印他们吗？”

    虎头陀一个时辰前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这时，鬼门关外，那条黑色锦鲤有了动静一声龙啸后白光炸现，撕破了那层水墨烟雾，一条黑龙腾空而起，飞向空中，山谷内百草树木，皆落败腐朽。

    “还有一只！”虎头陀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贾道士！你不要管他了！先把鬼门关关上！那一只要是出来了，一切就完啦！”

    贾老道闻言便丢掉手中桃木剑，飞身上前要将秦老汉拉开。

    可就在手要接触到秦老汉的那一刹那，鬼门关内一道无形的里打了过来，生生将其击飞，贾道人命丧当场。

    鬼门关青光闪烁，一个惨绿色皮肤的老人从中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灰色的铠甲。

    那老人看了看身旁苦苦支撑的秦老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紧接着高举左手然后向下一挥，无数的苍蓝光影从鬼门关内飞出，每一缕光影飞出时都在秦老汉身旁划过，似乎从他身上抽走了一些气。有的鬼影直接落在了地上，变作牛头马面一类的怪物逃向人间，有的则直接飞向了远方。

    “石头！回家吃瓜，爹给你再去抓一些山鸡回来。”

    秦老汉对这一切似乎毫无察觉，继续向地府呼喊着他唯一的血脉。

    另一个世界飞出的身影从稀稀疏疏，到络绎不绝，这其中并没有他儿子，一个个的妖怪从他身旁经过，怨灵恶鬼，骇人妖魔，每个都在他身上汲取一点气，有的在他身上划一道口子取血。

    扛着门梁的肩膀如今已经彻底变形，身上鲜有完好的皮肤，鲜血不断地涌出，但秦老汉依然没有松手。

    “石头。石头。”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突然，秦世源感到身上的力一松，发现那一直按压着自己的那个恶魔此时已经烟消云散。

    他奋力爬起，迈着蹒跚的步伐飞奔过去。

    那惨绿老人并没有去理会在场的活人，他的嗓子抖动，虽未张嘴却发出了声音：“百鬼们，听从孤的召唤。”

    那声音冰冷刺骨，沙哑中甚至带着几分凄厉。

    “孤乃九泉龙王，北冥帝君，在此宣布——夜行开始。”

    那名同死亡的老人，随手一抓，将一个刚飞出鬼门关的光影扔在了地上变作一匹已经腐烂了的战马，骑上后缓缓离开了山谷。

    鬼门关内不再有任何动静。

    “石头...石头...”秦世源跑到养父身前却发现养父此时已经因为巨大的痛苦，双眼中布满猩红血丝，失了神。

    “爹！爹！我在这！我是石头！”他使劲嘶吼，然而禁言效果却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他使劲摇晃秦老汉，试图唤起对方的注意。

    虎头陀那里的护法也消失了，满身伤痕的他走上前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闭上虎目，口中默念阿弥陀佛。

    终于，秦老汉在秦世源的摇晃下有了反应，艰难的将目光抬起，无神的眼睛看了一会，才从朦胧的黑暗和血影中认出了自己的骨肉。

    他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着儿子的脸庞，脸上又露出了那憨厚的笑容。

    秦老汉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的说着：“石头...家。”

    随即浑身瘫软，落入了鬼门关，鬼门关失去了支撑，一瞬间便合上了。

    秦世源想去抱住父亲，但扑了个空。

    这一夜包括贾老道、傅汪洋在内四五十人，倒在了山谷内外。

    虚印和尚看了秦世源一会，听到有道士喊叫说傅汪洋还有气息便去查看。

    这夜深秋，山谷内冷风徐徐，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寂静。

    秦世源跪倒在血泥中，双手抱在胸前，无法抑制的大哭，却又只能发出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