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庙
以理智来考量,此刻转身离开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这座神庙异乎寻常的腐朽状态,竟然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的不安,这本身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可是另一方面,他的直觉又在催促他踏进这扇门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告诉他,如果错过了今天,那么就会永久错过这样的机会。
要怎么做?
就在此时,李华忽然感受到一阵腐朽的风吹在脸上,他抬头看去,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庙门上那腐朽的金龙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活了过来,它探出了半个身子,龙头就悬在他面前,那带着腐臭味道的吐息喷在他的脸上。
他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龙头鼻尖耸动,似乎是在嗅着什么,而后又换了方向,四处寻觅着什么。
李华只觉得周身肌肉僵硬得发疼,冷汗控制不住地流淌出来,即便是已经滴到了眼睛里,他也一动都不敢动。
龙身猛地飞出,只听当的一声,随后是一声惊骇欲绝的惨叫。
龙身向后收缩,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李华眼中——是胡琏!
此刻的胡琏圆睁着失去光彩的眼睛,惊恐的表情凝固在他的脸上,手中还握着半截已经锈蚀的断刃,身子被龙口衔住,腿已经折叠到了背上。
嘎啦、嘎啦、嘎啦……
龙趴回到了庙门上,三两口便将胡琏的尸体嚼碎吞下,带着青紫色癫痕的舌头似乎是意犹未尽似的舔舐着嘴角,不多时,又变得如同一尊雕像一样。
李华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落在地上,滚成了一个个泥球。
刚刚发生了什么?它是不是活过来了?
它吃了胡琏?它放过了我?它没有发现我?
思绪不断冒出来,又不断消失,巨大的恐惧推动着思维发泄式地运转着。
“它确实没有发现我……可是为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神庙上的龙还能活过来、还会吃人!”
“……胡琏在跟着我,他似乎在找机会下手,他果然回来了!”
“……可是他为什么没下手?是我之前的状态,让他以为我处在失控的边缘?”
“……这是不是就是我直觉的真相,只有今天、只有这个时候它才不会发现我,我才能够进入这扇大门?”
“现在不能回去……胡琏在这里因为他方便跟踪……那个病秧子肯定还在后面等着他回去……”
“我要进去……”
思维渐渐平复,李华站起身来,盯着那条食人的恶龙,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那条龙似乎真的发现不了他,他一点点靠近庙门,那龙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他终于,一脚踏进了庙门。
然后,在外界看来,他的身影在这一刻,消失了。
一阵恍惚过后,李华回过神来,四周一片漆黑,回头看去,也早已经看不到回去的路。
他谨慎地伸出手,摸到了冰冷的墙壁,而后探出脚去,找到了一块足以落脚的地方,他并没有急着前进,而是四处摸索了一番。
“左右都有墙壁,大约两米宽,前面有向下的阶梯,头顶上有坡度,似乎是一段向下的封闭式阶梯。”
于是他双手扶着墙壁,小心翼翼一步步地向下行走,那种呼唤也随着他的步伐越加清晰、越加强烈。
终于,当踏过一百九十八级台阶之后,他触到了平坦的地面,墙壁也在这一刻向两边蜿蜒。
一簇火焰在墙壁上燃烧起来,而后是第二簇、第三簇……
很快,漆黑就被彻底驱散,一块广阔的地下广场出现在李华眼前,广场中央,坐落着三排高大的青铜巨鼎。
第一排十二个,第二排十个,第三排两个。
那呼唤声,正是从最后一排两座巨鼎处传来。
他走到第一排巨鼎前面细细观察——这些青铜鼎已经镀上了一层绿色的锈迹,其外密密麻麻地排满了铭文。
铭文上的文字古朴、如同蝌蚪一样扭曲,但是当他凝神看去时,里面的信息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执徐道·第九品·大了。药方:玄龟甲五钱、曼陀罗一株、……”
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李华立即后退两步,将目光移开,大口喘息,而刚刚所见读到的信息,除了执徐道三个字之外,也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无法记录么……啊……,是因为和我的道路不合?《尔雅·释天篇》有云:岁在辰曰执徐,这么说来,这一排是按照十二地支排列的,第二排就该是十天干。”
“之前尉迟判断我服的药,是阏逢道……岁在甲为阏逢,那么应该是……”
李华走到第二排右起第一座鼎旁,如同之前一样,凝神看去:
“阏逢道·第九品·舌人。药方:马钱子二两,大黄一两,乌头一两,夹竹桃二两,百年天仙子三钱、百年人中黄五钱,烈酒一升,煎为一碗。”
“阏逢道·第八品·辨者。药方:青赤鹦鹉舌三枚……”
不出所料,关于第九品的药方一览无余,但是当读到第八品的时候,头痛感再次袭来,已经记住的消息也随之消失不见。
他迈步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然后停住。
在他心中,有诸多疑问升起。
之前默写下伏羲祷词的时候他便已经注意到了,上面写的是“六卦九宫太极图”。
六卦,而非八卦,并且从徐继的记忆中他也能够得知,这个世界上,的确一直都只有六卦。
乾坤巽震艮兑六卦,唯独少了坎离两卦。
而他脑海中,他的药名为:离之道·第九品·舌人。
离为火,坎为水,都须得阴阳相济才行。
现在仔细想想,确实有些奇怪,八卦分别为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天地风雷山泽都描述的是具体的事物,只有水火两卦是大而化之囊括诸多。
离与坎,究竟囊括了哪些秘密?
而这两卦的不同,是否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李华深吸口气,目光炯炯注视在了左手边的巨鼎之上,这一刻,他的视野骤然拉伸,俯瞰整座广场。
“离之道·第九品·舌人……”
甲字阏逢鼎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