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把卡片贴在胸前，时不时地看一看，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爱情来得太快，美好得实在太不真实。与黎世民过往的画面像放电影似的从我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问题在心里冒出来：他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喜欢我什么呢？他该不会早就看出我喜欢他了吧？我表现得是不是很明显呀？要是他站在我面前告白，让我做他女朋友，我到底要不要立即答应？是不是该矜持一点？

    想到这里，我立即从床上跳下来，把书桌上所有的爱情小说一本一本翻过来，想看看小说里那些女主角是怎么面对告白的？之前只顾着看人家怎么死去活来、哭哭啼啼，老是记不住那些甜蜜的场景。这一翻，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琼瑶的小说里，女主角还没等男主角告白，已经主动献身了！有些还做第三者！席绢的小说，男女主角怎么没告白就在一起了！张小娴的那几本，女主角不喜欢告白的男配，只喜欢不适合在一起的男主，亦舒的小说，女主角清冷高傲，美貌过人！全部翻过一遍之后，我就是没有找到怎么优雅、矜持地接受告白的仪式。

    墙上的时钟已经转到十二点，而我脑子还跟高速旋转的直升机，漫天飞得停不下来。于是，我决定打电话给柳如絮。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如絮困倦地说道。

    “你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我穿着短裤，脚边蚊子嗡嗡嗡地飞来飞去，声音压得很低。

    “我要睡个美容觉，上次看一本杂志，说睡太晚，会发胖。”

    “那你怎么不说吃太多会发胖呢？”柳如絮的小零食没有停过。

    “如果控制得太厉害，血糖一下子降下来，瘦是瘦了，但是反弹得会更厉害。”

    “所以你只靠睡觉减肥？”

    “当然不是，我现在每天跑步，这两天已经瘦1斤啦！”柳如絮喜滋滋地说道。

    “这两天？你不会从昨天开始跑的吧？”我忍不住笑道。

    “对啊，就是从昨天开始的呀，怎么了？”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呀！”

    “你这么晚打电话给我干嘛？快说吧，我还想继续睡我的美容觉呢！”

    “嗯……要是胡大志说喜欢你，让你做他的女朋友，你会怎么说？”胡大志就是那个胖子。

    “黎世民跟你告白啦！”柳如絮大声尖叫道。

    “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晚上的点歌台，我也听了，嘿嘿，当时我就猜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会就是黎世民吧。你这么一说，肯定是了。哇……我们的校草跟你告白了耶！你可真幸福！”柳如絮十分羡慕地说道。

    “那他倒没有当面跟我说，就是上次那个笔记本，你还记得吗？”

    “他是不是在笔记本里夹着情书？”

    “没有，写了则笑话，说就说吧，还打哑谜！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呀？”

    “你说他在点歌台上说这些话什么意思嘛？干嘛不直接打个电话告诉我？”

    “那就问！他不打电话，你打！”

    “鬼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对我说的呢！他又不知道我也在听这个点歌台。”

    “那他还是说了呀！你就打过去问问！”

    “我……没有他的电话。”

    “啊？不会吧，你们俩这朝夕相处一年时间，居然电话都没要过来？”

    “开不了口嘛，万一被他拒绝了呢，万一他一不高兴不给我补习了呢，万一还被他笑话了呢！”

    “他喜欢你，这是全校都知道的事情，你有什么开不了口的呀！”

    “全校都知道？”

    “有谁会吃饱了撑的，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地帮人补课，还一点酬劳都没有，他自己都还是准备考试的人呢，不是喜欢你，难道还给自己行善积德拿考试附加分吗？”

    “怎么我都没什么感觉呢？”

    “就没见过你这么神经大条的人，要换成楚楚，两个人早就手拉手，海誓山盟了。”

    “我还以为他喜欢楚楚呢！”我小声嘀咕道。

    “他一边帮你补习，一边喜欢楚楚呀，这根本说不通嘛！算了，给你这种榆木脑袋分析问题，还浪费我的睡眠时间。不说，我要睡觉去了。”

    “哎，别挂呀，那我该怎么办呀？我也不知道他的地址，又不知道他的电话，这样干等着，我睡不着！”我完全忘记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柳如絮了。

    “嗯……要不你也打电话给点歌台？他是点歌台的老听众，肯定也是期期收听的。你打过去，他肯定能听到！”柳如絮兴奋地说道。

    “那万一他有事，刚好没听到呢，多尴尬呀，那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谁认识你是谁呀！”

    我苦苦守在收音机前，前几日潇洒的心情荡然无存，心里记挂的那件事情从早到晚地折磨着我。本来应该喜气洋洋的样子，脸上反而挂起了愁云惨雾、苦大仇深的表情。我爸以为是因为跟我妈吵架才变成这样，还偷偷躲过我妈，溜进我的房间，安慰道：“你妈呀，刀子嘴豆腐心，你是女儿，就体谅一下吧。想吃什么，跟爸爸说，爸爸给你买去。”

    我直勾勾地盯着我爸，问道：“爸，你当时怎么跟我妈表白的？”

    我爸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跳起来说道：“瞎说！是你妈跟我表白的。别看我现在老了，年轻的时候，那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家里还有个小店铺，镇上多少女孩子想嫁给我，说媒的都要把我们家的门槛踏烂了。”

    我看着我爸额前飘着的几绺可怜的头发，试图掩饰江河日下、力不能支的稀疏头顶，本就圆圆的脸骨因为长期心宽，一年比一年增添无用的赘肉，活脱一个弥勒佛，内心充满了怀疑。

    我靠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假装纳闷地问道：“别人都说我像你，你是美男子，怎么我就不是美女呢！”

    “那有些骨相适合长在男的身上，女的呢，可能就不太合适。”我爸马上觉得他这样说不太对，又改口说道，“谁说你不美的，在爸的眼里，我们天天那是最美的。金镇镇花！”

    接着，他又疑惑地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小姑娘家家的，那些风花雪月的书不要看了，都是假的，什么帅哥美女的，安安分分学习才是真的。”

    我随意地翻了翻书：“随便问问嘛！干什么这么认真呀！”

    我爸对着我左看右看，狐疑地说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故意说道：“那你是希望我谈，还是不希望我谈呀？”

    我爸正色道：“天天，你这还是学习的年纪，当然不能谈了。”

    我又问道：“那你觉得会有人追你女儿吗？”

    我爸像是嘴巴塞满馒头，支支吾吾没说话。

    我生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整天呆在房间里，跟谁谈恋爱呀？”

    那个时候，我爸妈就像所有那个年代的父母那样，总是担心儿女成熟太早，一听到“恋爱”两个字，就像看到洪水猛兽，生怕防和堵都来不及，总是教育我们“专心念书、不要恋爱”。等到长大后，他们又突然醒悟，怎么自己的孩子从来不谈恋爱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偷偷谈过恋爱，甚至深受恋爱之苦的我们只能啼笑皆非。

    掰着手指头，终于挨过五天，等到了晚上的点歌台。那个白天，我把想要说的话在纸上反复打着草稿，生怕到时候一紧张忘记说什么，或者说错话。

    “您好，这位听众，怎么称呼呢？”

    “我叫……”我想不对，不能说真名，就说道，“我叫吴倩莲第二。”

    “看来这位听众很喜欢吴倩莲呀，应该是第一次打电话到我们节目吧。”

    天知道，当时我的脑子里能想到的姓吴的人只有这两年热播剧《神雕侠侣》的小龙女吴倩莲和总是扮丑角的吴君如，相比之下，当然选好看点的吴倩莲了。

    “我听你们的节目有一年多了，很喜欢你们的风格。”

    “也算是老听众了，感谢您的支持，想对我们节目，或者想通过我们节目说什么吗？”

    “我想对‘不知天高地厚’说，”我艰难地开口，觉得喉咙有个东西卡着，声音很难挤出来。“谢谢你！”说完以后，我吐了一口气，看了看纸上那些费了很多时间写的字，把它揉作一团。

    “原来你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提起那个的女孩呀！”主持人惊喜地说道，“你想为他点什么歌？”

    “嗯……就点一首《漂洋过海来看你》。”

    “好，这就为你们播放……”

    “哎，先别挂，我还想说，三天后，小吃摊不见不散。”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但愿黎世民可以听见。

    “‘不知天高地厚’听见了吗，不要迟到了噢！好，接下来请听《漂洋过海来看你》。”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漂洋过海地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

    都曾反复练习

    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

    表达千万分之一

    为了这个遗憾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

    不肯睡去

    记忆它总是慢慢地累积

    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为了你的承诺

    我在最绝望的时候

    都忍着不哭泣

    陌生的城市啊

    熟悉的角落里

    也曾彼此安慰

    也曾相拥叹息

    不管将会面对

    什么样的结局

    在漫天风沙里

    望着你远去

    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已

    多盼能送君千里

    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