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恋爱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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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我爸正在店铺里跟人闲聊,听到院子里我在大喊大叫,还以为后院着火了。前两天,南门老宅子大白天起火,一个长期卧床的老人睡在里面,没来得及救出,活活被熏死。我爸这头跟人聊着这事,那头就听到呼救,慌得拎起门口的水桶装了点水就往屋里跑。

    “来了、来了,天天,爸爸来了!”我爸急匆匆地冲进我的房间,刚想拎高水桶往外倒,只见我妈揪着我的胳膊要把我往床下拽。

    “这个刚好!”我妈一个眼疾手快,夺过我爸手上的水桶,“哗啦”就往我的床上倒,我的木床、凉席、枕头,书桌,连带我,全都湿透。

    我气得从床上跳下来,吼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妈得意地笑道:“让你不肯挪窝!刚好把你这猪窝里里外外都洗一遍。”

    “你这个凶婆娘,谁娶了你,谁倒霉!”说完,我气呼呼地冲向浴室。

    我爸在后头喊道:“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从浴室出来后,我郁闷地收拾房间,珍藏多年的金庸、梁羽生、古龙小说,还有被柳如絮拐骗而迷上的琼瑶、席绢、张小娴、亦舒小说都泡了水。我心痛地一本本摊开、放平,铺在院子天井的台阶上晾晒。最糟心的是,辛苦积累一年的复习资料也差点被水泡烂。我一边暗骂我妈是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婆子,一边无奈地找来干布,把这些资料里的水一点一点吸干,再慢慢挪到台阶上晒。最后一沓的冲刺卷粘得特别紧,我小心翼翼掀开最后一张卷子,十分担心它跟底下的蓝色笔记本沾到一块,倒不是心疼这卷子,只是那两本蓝色笔记本是黎世民帮我整理的错题本,弄坏了,我想我会后悔一辈子,毕竟我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收到男生的礼物。

    我屏住呼吸,双手有些发抖,那硬壳封面被水泡得有些发胀,一不小心,封面的塑料封皮就要跟着卷子一起被撕下来。经过高度集中精神的十分钟奋战,我终于撕下了卷子。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发誓一定要拿个锦盒把这两本宝贝藏起来,再放进铁皮盒里,然后锁进抽屉里。

    夏天的日头毒辣烫人,把院子里里外外晒得冒烟,那些打湿的书和纸很快就干了,变得硬邦邦皱巴巴的。我又把这些书乱七八糟地堆回原位,我的房间我做主,要是我把房间收拾整齐了,还不顺了我妈的意,我偏不!那两本笔记本的封面也变得皱皱巴巴,我特意找来两本大辞典,重重地压上去,可底部有些弧度,总是压不平。我拿起笔记本左看右看,发现底部的封皮似乎比封面要厚一些,封皮内里的纸张泡湿后,褶皱一层一层,但仍旧能清晰看出纸张与封皮间夹着一层四方的纸片。我用小刀沿着纸片的边一点一点划开,随着开口越来越大,一张正方形的小纸片缓缓掉出来,纸片的背面是一片粉色的樱花,樱花下,一个小男孩背着一个小女孩,笑得很开心。我的心开始“砰砰”地跳,紧张地闭上眼睛,右手在上,左手在下,把纸片夹在手掌中,再旋转手的方位,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摊开纸片后,正面就对着我自己,我努力深呼吸三次,慢慢地睁开双眼,在看到内容后,我足足愣了一分钟。

    “天天,电话……”我爸在店铺里喊道。

    “来啦……”

    “吴则天,你最近都在干嘛哪?”柳如絮在电话那头兴奋地问道。

    “昼伏夜出,家里蹲、家里转,这么热的天连呼吸都要流几滴汗,还能干嘛?你在干嘛?”凭我对柳如絮的了解,她肯定有事。

    “嘿嘿嘿嘿”柳如絮在电话那头只顾傻笑,就是不说话。

    “哎,你打电话过来就为了问我干嘛呀?这么关心我?”

    “那倒不是!嘿嘿嘿……”

    “你要是没什么事情,我挂了啊!”我故意说道。

    “嘿嘿,那个给我写情书的胖子,他来找我了!”

    “真的?”我又羡慕又嫉妒地问道。

    “嗯!他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从杭州来看我。他到的时候,我们这里刚好下雨,他给我打电话……”

    “等等!他有你的电话?”

    “嗯,离校那天,他站在寝室门口等我,跟我要的。”

    我想起离校那天,我跟黎世民傻傻地站在太阳底下吹风,却都没说话,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然后他还跟你要了地址?”

    “对呀!他说听说我的家乡很美,想在考完后到我的家乡走走,问我能不能给他做个导游。你说他这个理由是不是很傻?”

    “那你不还是给他了!”我的嫉妒又加深了几分,当初跟黎世民一起逃出学校在小吃一条街上吃豆腐脑的时候,我那么热忱明示他,他居然一点行动都没有。

    “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长途电话费贵着呢!”柳如絮不高兴地说道。

    “不是你问我的嘛?”

    “哎,你到底要不要听呀?”

    “好好好,你说你说,我听着。”其实我已经被黎世民气昏了头,根本没什么心思听了。

    “那天他到的时候,差不多晚上八点了,我们这里刚好下雨,他在车站给我打电话,那时候我刚好不在家,没接到。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那时候他又给我打电话,我才接到的电话。他说自己人生地不熟,问我能不能带他去找个旅社?他居然在车站呆了三个多小时耶!你说他傻不傻?”柳如絮在电话那头吃吃地笑着。

    “三个多小时,闭着眼都能自己找到旅社了!”

    “就是呀,我也问他了,我说车站里的公交车、出租车挺多的,随便拉个人问问就能找到了呀!你猜他说什么?”柳如絮憋着笑说道。

    “说什么?”我顺着问道。

    “你让我说完呀!”

    “不是你问我的嘛?有没有点记性?”我郁闷地说道,内心默默想,我还不愿意听呢。

    “他说,‘如果没有你带着我,我觉得我自己就像个傻瓜,找不到路。’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很傻?”柳如絮止不住笑。

    这回我没吱声。

    “哎,你还在嘛?”

    “嗯!”

    “接着我又说,‘那万一晚上我就是没接电话呢,你是不是打算在车站待一个晚上呀?’。你猜他怎么说?”

    “嗯?”

    “他摇摇头说,‘我按照你给我的地址,去你家找你,等到你出现。’你说他是不是很傻?哈哈!”

    我没说话。

    “哎,你怎么不说话呀?”柳如絮问道。

    “我这不是在听你说嘛!”我没好气地说道。

    “这两天,我们逛了好多地方,临走之前,他问我,打算去哪个城市上大学?我故意不告诉他,嘿嘿!”

    “人家都问你了,你干嘛不说?”

    “我知道他想去杭州,到时候我也填杭州的大学。”

    “那万一你们俩都没考上杭州的学校,或者你没考上,或者他没考上,那怎么办?”

    “不会的,我相信我们都能考上!”柳如絮自信满满地说。

    “要是万一呢?”

    “那只能说明我们没缘分啦!”

    其实,我知道柳如絮才没有这么洒脱呢,要是我没猜错,她肯定会在分数出来之后,填志愿之前主动问那个胖子的。

    那天晚上,我无比失落坐在书桌前,看着卡片发呆了好久,卡片上是再熟悉不过的黎世民的字迹,上面写着:一个老人独自抚养儿子,等到儿子长大成家后,他感到十分寂寞,很想找个老伴。但他又不好意思明说,就对儿子说,我的背呀,最近特别痒痒,可自己挠不到,难受啊。他儿子一听,赶紧给他买了个痒痒挠。他一看儿子没明白他的意思,又说,晚上睡觉呀,脚特别冷,需要个暖脚的。他儿子又立即给他买了个热水袋。过了几天,儿子说朋友结婚,他要去参加。老人便说,结什么婚呀?买个痒痒挠和热水袋,不就行了吗?

    怎么是一则笑话!!!

    我打开收音机,点歌台准时出现,收音机里的主持人仍旧用甜美的声音向大家问好,那个在电台哭了一个多小时的失恋男终于找到了另一春,花钱连点了三首爱情歌曲给他的女朋友,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又谈恋爱了。就连一向励志的“不知天高地厚”也说自己在想念一个女孩,想为她点一首歌。似乎全世界都在恋爱,就只剩下我对着一张不知所谓的卡片落寞不已。

    片片红叶转,它低叹再会了这段缘

    片片红叶转,回头望告别了苦恋

    爱似秋枫叶,无力再灿烂再燃

    爱似秋枫叶,凝聚了美丽却苦短

    片片红叶转,它低叹再会了这段缘

    片片红叶转,回头望告别了苦恋

    爱似秋枫叶,无力再灿烂再燃

    爱似秋枫叶,凝聚了美丽却苦短

    片片叶儿随梦却倾刻飘远

    相看对泣竟默然

    片片叶儿携着我此生所爱

    一飘再飘梦更远

    远远夕阳陪着你此刻归去

    心中爱火怎复燃

    远远夕阳携着我此生所爱

    秋风带走梦片片

    “哎,又有电话进来了。”主持人笑道,“你好!”

    “您好,我是不知天高地厚。”

    “咦?又是你呀?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收音机前的女孩说?”

    “嗯,我想,”“不知天高地厚”迟疑了一会,说道,“我想对她说,你的活泼让枯燥的高复变得生动,你的可爱让我的每一天多了一分期待,我记得帮你补习的每一天,记得逃课跟你一起去吃小吃的日子,记得为了不让你饿肚子故意多留一份饭菜,故意告诉你是隔夜菜捉弄你的时候,你生气的样子。你就是我的痒痒挠和热水袋,有你的日子,我的每一天都很美好。谢谢你!”

    这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难道是,是黎世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