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柳如絮兴奋地问道，“你今天真的这么问他了？”

    我把头埋进盆里，把一个星期都没洗的臭烘烘的头和脑子的一滩浆糊全给洗掉，然后顶着一头的泡泡，说道：“是……我都后悔死了！问什么问哪！我就不该问！”

    “那他怎么说？”柳如絮继续追问道。

    我继续“哗啦哗啦”地把水冲到自己的头发上，说道：“帮我递个水。”

    柳如絮顺手把帮我打的热水递给我，又问道：“快说呀！”

    “帮我把头再冲冲干净！”我又说道。

    柳如絮用毛巾划拉水往我头上浇，热水不停地往下冲，热得我整个人发烫。

    “好了好了，把干毛巾递给我。”柳如絮又递过干毛巾，我用毛巾束起长发，终于抬起头来。

    “他到底怎么说呀？”柳如絮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他说，你几天没洗头了，头皮屑这么多！”我用电吹风“呼呼”吹着头发，说道。

    “什么？”柳如絮没听清楚，问道。

    我把电吹风关掉，提高音量道：“他说，你几天没洗头了，头皮屑这么多！”

    “啊？！哈哈哈哈哈……”柳如絮靠在四方椅上，哈哈大笑，险些摔倒。

    入秋的天气很干燥，吹干后的头发开始变得毛绒绒，我用水抚平那些不安分的小毛发，但它们总是不顺从再次扬起小尾巴，反复几次，仍旧不平整。我气呼呼坐在镜子前，盯着镜子中张牙舞爪的一头毛糙，心烦意乱，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烦躁！

    “砰砰砰”有人在敲门。

    “谁呀？”柳如絮边问边趿着拖鞋去开门。

    四个女生站在门外，她们想钻进头瞧瞧里面，无奈被柳如絮肥硕的身躯全部挡住。

    柳如絮奇怪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那几个女生也不吱声，对着柳如絮上上下下地打量，柳如絮被看得浑身不舒服，尽管好脾气，也有些不高兴地再次问道：“你们有什么事情？”

    一个四方脸的短发女生这才开口问道：“你认识黎世民吗？”

    柳如絮道：“认识。”

    另个窄脸的高个女生挑了一下眉毛，神秘兮兮地问道：“听说黎世民的女朋友在这里，是哪个？”

    柳如絮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是来找花边新闻的，她笑哈哈地喊道：“则天，有人找你！”

    不明就里的我，傻乎乎地撑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跑出来，宿舍的门与阳台的窗同时打开的时候，中间自动形成穿堂风。武侠剧中，隐世美女出现的时候，斜阳勾勒出温婉柔和的轮廓，晚风轻抚秀发，生出几分仙气，而我的一头乱发在这几秒的风吹中瞬间膨胀成两倍，偏偏公共走廊的灯是那种带着几分阴冷的节能白灯，把我的脸照得煞白，就差把头发全挂到脸前，像电视里爬出来的贞子。

    还没等我把头发整理好，那四个女生沉默地望了我几秒，面面相觑，那个四方脸短发女生尴尬地笑道：“没什么事，打扰了，我们先走啦。”

    这时，我才看清她们中间有个极美的女生一直默然不语，她出神地望着我，清澈的大眼睛里透出复杂的光，接着转身跟她们一起离开。

    “你怎么这副鬼样子？”等她们离开后，柳如絮这才侧身看到我。

    “什么啊？我的头发有点微卷，你又不是不知道，刚洗完炸开了嘛！”

    “她们肯定很奇怪，黎世民的女朋友怎么会是你这个样子？”

    “你跟她们说我是黎世民的女朋友？”

    “我没说，她们问黎世民的女朋友是不是在这，我就叫你出来，嘿嘿！”别看柳如絮憨憨的，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鬼点子比谁都多。

    “你刚才看到了吗？有个女生好漂亮！”我跟着柳如絮屁股后头，半是兴奋半是失落地说道。对于美女，我相信大部分女生的心情应该都跟我一样，没看到的时候心里是不屑的，觉得肯定是以谣传谣的结果，看到的时候，又觉得愤愤不平，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没有长到自己身上，相处的时候，又有些若即若离，靠得太近，怕被比下去，离得太远，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尤其发现美女跟自己喜欢的是同一个人的时候。事实上，当时我对黎世民的感情一直处于朦朦胧胧的样子，像悬在空中的气球忽上忽下，但始终是悬浮的，飘飘然的状态。

    “我认识她，她是我们隔壁班的，刚开学的时候，有些男生想看她，跑错班级，跑到我们班了。”

    在柳如絮说话的间隙，我在脑中已经自动生成自己与那个女孩对比图，智力，我1分，她9分，相貌，我5分，她10分，似乎她的人缘也不错，而我只有柳如絮，显然我又输了。大概我最大的优势，就是黎世民一直热心地为我辅导。我希望他对我有非分之想，但这几个月，他毫无越轨之举，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过我，说的最多的一句是“这题你怎么又不会？”

    柳如絮揉着肚子说道：“则天，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你那个百宝袋里的零食终于吃完啦！”我经常嘲笑她的大书包是叮当猫的百宝袋。

    “那些都是送人的礼品，我不会吃的，有没有小面包之类的，我太饿了。”

    “晚上吃夜宵容易胖，你都那么胖了。再说了，晚饭可以多吃点，这样晚上不会饿得那么快！”我掏出一些饼干递给柳如絮。

    “今天食堂没开，我干脆就不吃了，现在真的要饿死了。”柳如絮大口大口地啃着饼干。

    “食堂怎么了？”

    “你没看见吗，食堂门口贴着一张大条子，‘今日有喜，停业一天’。听说食堂大厨跟掌勺西施凑成对啦。”

    食堂的厨师们都是在后台工作，门上贴着“闲杂人等勿入”，所以我们只是以一种刻板的印象以为里面的厨师们必定油光满面、脑满肠肥。有一次一个帅哥拎着一包菜叶子从食堂外走进来，除了黎世民外，这是第二个让我和柳如絮惊为天人的美男子，我们一路注视着他从门口走进那扇贴着“闲杂人等勿入”的门，恍然大悟，原来厨师也可以这么玉树临风！掌勺西施是男生们给一个打菜的女孩取的绰号，就像我们以为厨师一定是胖子，打菜的必定也是发福的胖婶，但偏偏出现了这么一个清秀美丽的女子，在一众胖婶的衬托下显得那样与众不同。男生们总是喜欢排在掌勺西施所在那个窗口前，因为她长得美，手还不抖。门当户对是最古老的婚配观念，那么相貌相当的两个人走在一起似乎成了万众期待、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又恍惚了好一会，内心惆怅不已。

    “咦？你不知道今天食堂没开门吗？那你吃什么了？”柳如絮突然问道，最近因为我总是有做不完的题，背不完的书，没有跟柳如絮一起去食堂，不知道从什么开始，黎世民那里总是有多一份的盒饭，渐渐地，我把那份盒饭理所当然地视作是食堂给我的额外馈赠，但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向柳如絮提起，而她也理所当然地以为我只是晚点去食堂吃。

    “噢，随便吃了点。”今天食堂没有开门，但黎世民仍然有食堂额外赠送的中餐和晚餐的盒饭，而这种心意，我直到现在才领会到，一种似有若无的甜蜜浮上我的心头，冲散刚才莫须有的惆怅。

    第二天，我依旧拿着厚厚一叠的练习卷去找黎世民。昨晚不经意的发现像蜜糖一样沉在心底，与这几个月的相处片段融化在一起，不时地脑海里回旋，飘着甜丝丝的味道。我强自镇定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仍旧像往常那样一边翻看练习卷，一边不停地发出恼人的“啧啧”声，阳光从玻璃窗外照进来，把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这个房间其实是在教师宿舍里，学校为了让黎世民安心复习，并且随时可以找到老师探讨问题，特别为他在教师宿舍设立了单人间，真是把他当作国宝一样保护着。以前我总是低头想着习题，从未注意过房间，只有一个很整洁的模糊印象。现在深秋的阳光照亮整个房间，窗边挂着他的毛衣外套，床上的被子折成豆腐块，门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鞋子，一切看起来似乎熟悉又温暖，想到这样的男生能够把我放在他的心里，心底的幸福感就像房间里塞不下的阳光，四处荡漾。

    “今天的练习题做得总体可以，就是说过好几次的难题还是没有解出来，你这个脑袋，怎么就是拐不过弯呢！哎，这个题本，你拿去！”

    我不敢多问，按照往常的经验，只要我多问一句，他就会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学会先思考再提问”，我恨不得一个白眼飞过去，“我能思考出来还问你干嘛！”

    那个题本厚厚一叠，纸张有些磨毛，像是用了有段时间，我刚想翻开看看，黎世民问道：“吃饭了吗？”

    我摇摇头，其实心里已经笃定他应该多准备了一份。

    “那你赶紧去食堂吃吧，趁还没关门。”

    我的脸有些红红，心开始乱跳，问道：“你，你今天没有多一份饭菜吗？”

    “啊？昨天食堂没开门，今天我没去食堂，哪来的多一份？”

    “那昨天的那份是？”

    “前天的啊！”

    “你把前天的剩饭剩菜给我吃！不怕我拉肚子吗？”

    “这么凉的天，饭菜坏不了，而且你这么壮实，吃点剩饭剩菜不会怎么样的，浪费粮食才是罪过！”

    “那你自己怎么不吃？”

    “我吃不下了呀！”

    “那你怎么不吃前天的，让我吃新鲜的啊！”

    “你一个蹭饭的，而且我哪知道你又没吃饭，难道你把我这里当作饭堂了啊？免费辅导还免费提供伙食！”

    我一下子答不上话，气得恨不得把手上厚厚的笔记本对准黎世民扔过去，最后还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