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奇怪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句话该是我反问你们的。”黎世民笑道，“这么晚还在教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柳如絮像棉花糖似的软绵绵地飘到黎世民边上，说道：“皇上，你怎么还不休息呀？”

    虽然不能否认黎世民长了一副惊世骇俗，让所有女人都趋之若鹜的皮囊，但柳如絮这样的花痴样，我实在看不下去。我拿起一本特别黄的笔记本，故意说道：“哎，这本特别黄，你在上面到底流了多少口水？”

    柳如絮一把夺过本子，涨红了脸否认道：“这是放太久了，才发黄的。”

    黎世民拿起一本，仔细翻了好几页，啧啧叹道：“记得这么详细，都是你写的吗？”

    柳如絮红着脸，娇羞地点点头，大饭团似的身躯居然扭得摇曳生姿，她挨到黎世民的身边，笑出两个甜甜的酒窝，顺着黎世民看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数着当时她是怎样辛苦地记下这些笔记，空气中充满了粉红色的泡泡，

    我一心想着跟柳如絮探讨复习的事情，见柳如絮像化不开的太妃糖似的黏黏腻腻，好像早就忘了干什么来了，急得挤到他们的中间，一把抢过黎世民手中的笔记本，说道：“不好意思，请问你还有事吗？如果没事，请早点去休息！我们还有事情！”

    黎世民竟饶有兴趣挨近我地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啊？”他已经洗过澡，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莫名心跳加速。

    “我想这个不关你的事吧。”我故意冷着脸说道。

    “你不说什么事情，怎么知道不关我的事情，说不定你说的事情就是我想的那个事情。”

    “哎！我哪里招你惹你了，你干嘛非赖在这里啊？”

    “就冲我们俩这名字的缘分，我就赖在这里了，嘿嘿！”

    柳如絮劝我道：“则天，你别这样，皇上是我们全校第一，让他帮你不是更好吗？”

    有时候人的自尊心就是这么奇怪，越是面对有好感的人，越不想示弱。如果能让黎世民帮我当然是最好的，可那样不就让他发现我无可救药的智商了嘛？随后，我又想到开学第一天分班排名早就出卖了我，就算再掩饰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干脆厚着脸皮让他帮忙，眼下这个情况，分数比面子重要。

    于是，我鼓起劲，说道：“我本想让柳如絮教教我怎么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去，我们才留在这里看这些笔记。你都说我们有名字的缘分，你能帮我吗？”

    黎世民眼里含笑，似乎早就知道怎么回事，爽快地一口答应道：“好！”

    虽然黎世民在操场上的时候主动提出帮我，但我在说完那番话后，心里仍旧十分忐忑，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黎世民还是这样干脆痛快，让我感到有些意外又有些飘飘然。

    柳如絮在一旁倒是十分高兴，拍手欢呼道：“有皇上的帮忙，则天肯定没问题。”

    黎世民又补充道：“但你必须得听我的！”

    还没等我回应，柳如絮立即没骨气地柔声说道：“皇上，我也都听你的。”

    我可不是柳如絮，哪能这么轻易被情感冲昏理智，反问道：“什么都得听你的？”

    黎世民点点头。

    “那可不行，孔子说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虽然学习好，但不见得会教人，没有你，我也可以。”

    黎世民笑道：“就凭你说的这句话，我觉得你还是答应我的条件比较好，不然又会是倒数。”

    柳如絮悄悄扯我的衣服，轻声说道：“这句话是孟子说的。”

    我一下子底气不足，但还是强撑着脸面说道：“不过赵子龙还胯下受辱呢，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高复的，这点条件也不是不能答应，就是别让我出卖色相就行。”

    黎世民听完，忍不住大笑道：“你大可以放心，我也不想为了辅导你，还得牺牲自己的色相。”

    柳如絮又在我耳边更正道：“是韩信胯下受辱，你不会引用，就别用了。”

    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本想仗着还能记得住的仅存脑子中的几句话来唬人，没想到又被人笑话。

    黎世民清点了一下柳如絮的笔记本，说道：“我的条件不算难办，就是需要你克服惰性，第一，一个月内把如絮的笔记都看一遍，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或者如絮。第二，每天早上四点半，到操场跑两圈清醒后，在篮球架下背诵，我会在每天六点出现，检查你的背诵情况，第三，每天晚上晚自习后，到我的宿舍，跟我一起回顾一天功课，如絮也来吧，我怕你垂涎我的美色，第四，每个周末除了完成学校的任务，视情况额外再加练。总的目标嘛，上半年你要先把自己的底提升一个台阶。如果白天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随时来问我。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宿舍。”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走到门口，回头又说：“不要迟到，不要偷懒，过时不候。”

    我光是听到这些任务量和时间表就已经惊得长大嘴巴，好一会，回过神，说道：“他是人类吗？”

    柳如絮早就已经两只眼睛冒星星，看着黎世民的背影，一脸迷恋地说道：“皇上好帅啊！”

    我仔细清点柳如絮的笔记本，我的天！居然整整三十本，平均一天一本，难道黎世民一目十行吗，算得这么准！眼下已经十一点，按照明早四点半到操场背诵的节奏，就算我现在马上飞奔到宿舍，在15分钟内上床睡着，都很难在凌晨四点半把我的瞌睡虫都赶跑。我努力想振作精神，又不免有些畏缩，武侠剧里掉入密道，拿到武功秘籍后，几天之内就练成神功，或者碰到一个奄奄一息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武林高手，一个眼神就成为他的有缘人，然后在几个小时内就得到他的毕生绝学，成为门派掌门人的奇迹根本不存在。

    正当我望本兴叹的时候，柳如絮还沉湎在黎世民的绝世男色里。她又羡慕又嫉妒地上下打量着我，说道：“黎世民该不会暗恋你吧，无缘无故地赶着来帮你？”

    我一直集中精神在高复的绝望与悲哀中沉沦，倒没有想到这一层，经她这么一提醒，觉得似乎是那么回事，想到以后一年的时间里，有美男子陪伴苦心孤诣的漫漫高复路，心里有些喜滋滋，说不定还能像武侠剧那样，拥有天下与爱情兼得的圆满大结局。

    柳如絮又狐疑地说道：“我也没看出你哪里美呀，顶多就是娇小可爱嘛！”

    我白了她一眼，说道：“你怎么这么肤浅，黎世民怎么可能这么俗气地以貌取人？说不定他是看到了我与众不同的内在。再说了，我从小到大男生缘好着呢！在喜欢我的男生里，黎世民可不是最帅的！”

    其实，与其说是男生缘，倒不如说是哥们情。回看我自有性别意识以来的交友历程，我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跟我玩得好的男生，最后总是找我做助攻，攻下他们的目标女生！明明我才是那个靶心，最后却成了发出射中靶心的那支箭的弓！到底是因为我太有女生缘，才招来男生缘？还是因为太有男生缘，导致男生们害怕竞争太激烈进而转移目标？我愿意相信后者，毕竟谁会不喜欢我这张热情洋溢的红扑扑的小圆脸呢？

    我拉着柳如絮，把笔记本搬回宿舍。到了寝室门口的时候，柳如絮居然进不去？！她平时都是侧着身体进入宿舍门，但因为今天抱走书，无论是正面和侧身都进不去。我听到宿舍里有人在偷偷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把书放门口吧，我自己能搬进去，谢谢你啦，如絮！”我十分真诚地对柳如絮表示感激。

    柳如絮摆摆手，红着脸说道：“这不算什么，有什么事再来找我吧。”

    我以为如絮打算就此跟我道别，没想到她一个侧身挤进宿舍，从她背着的大背包里掏出很多精美的小零食，发给我的那群室友们，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我一直纳闷她那个背包怎么能容得下那么多东西，而且总是塞满精美的小零食小礼品。这个大胖妞到底藏了多少零食在自己的身边？要说这得花不少零花钱呀！我们当时还处于20世纪末，改革的大浪潮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可大部分人还只是刚刚脱离温饱线，或者正朝着小康奔去，这样精美的进口零食还不像现在这样普遍，所以毫无意外的，我的那些室友们也被柳如絮的糖衣炮弹给攻下，吃人嘴甜，不一会，就开始“柳美人、柳美人”地热情招呼起来。等我把笔记本全部搬进屋，按照顺序放置好后，她们已经开始聊私房话，聊得难舍难分，看起来恨不得让柳如絮留在寝室里。

    我有些看不惯这些虚伪的做派，不耐烦地叫道：“如絮，太晚了，你还不早点回去休息？”

    柳如絮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笑眯眯地说道：“晚上打扰大家休息了，我们改天再聊，我先走了！”

    那几个赶紧说道“哪里哪里，跟你聊天特别开心，下次再聊。”

    柳如絮走后，夏玲玲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轻蔑地说道：“哎，你们有没有看到她的腿？啧啧啧，真的吓死人了，她居然还能走得了路？！”

    王芳马上接道：“她这么胖，以后心血管疾病肯定跑不了，寿命都会短很多。”

    陈丽华也点点头：“我要是像她那样，还高什么复啊？老早先回去减肥了，这种体型出门找工作都难！”

    我有些听不下去，生气地说道：“你们怎么能在背后这样说她呢？”

    王芳笑道：“你别假正经了，我就不信你没这样想过，我们只不过是把心里话说出来，又没有当着她的面说！”

    “反正这样说别人就是不对！”我叉着腰，瞪大眼睛，涨红了脸，大声喊道，像是随时准备跟她们干架。我确实有过跟她们一样的想法，但我觉得说出来就是一种伤害，不管她在不在，毕竟她这样一番苦心地亲近我们。

    大概我的样子吓到了她们，她们三个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地各做各事。

    虽然替柳如絮挣了一回面子，但这样说闲话的人不止她们三个。那天以后，只要看到柳如絮不争气地跟不认识的人讨好，我就冲上去，一脸怒气地把她拉走。久而久之，我的这种行为为我们赢得了一个组合名：无聊（吴柳）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