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 巴比伦塔已然倒塌,人们再次选择互相敌视
是因为自身早已不再需求那些普通人所需求之物,所以,已经不再能理解普通人的感受了吗?
华反思着自身的行为。
这是何等的傲慢呢?
明明自诩为拯救人类文明的战士,但,人类文明真的,需要像现在的华这种,不再能够理解人类文明所需之物的,人类的拯救吗?
也许就像曾经的祂一样。
至少,得明白人类文明真正的需求,才可以伸出那并不确定的双手去接触人类文明吧?
不,不对。
祂那时的确不能理解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
但,华,华是知道的。
“我也,曾经是一个普通人,那时的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学业有成?无病无灾?
或许,还要加上一个,生活美满幸福。
这就是,普通人所想要的生活,所想要的,美好的未来。
拯救世界什么的,那是当时的一个普通人,可以担负起的重任吗?
“所以,普通人的华,无法承载大任,以致于,普通人的位置,已经在我的心中,出现了具体的价值。”
这很正常。
但却是错误。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为多少人类,傲慢的决定他们的人生了呢?”
一个人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片面包吗?
华记得。
“二十六万七千三百四十一亿零两千六百二十五万三千六百四十一人。”
很庞大的数字。
借着世界间时间流逝不同的差异,华,已经度过了太过漫长的人生。
想要厘清这段漫长的人生,华还需要一点时间。
而恰好,现在的她,也给了华一点时间。
这样就行了吧?
这样就足以。
应该可行。
也许可以。
他们,终究是要死的。
他们可以死。
他们死吧。
普通人而已,不值得关注。
不要停下脚步,不能为了这些不重要的人而——
错误,早已铸成。
而华,也终究还是越错,越远。
补救的办法呢?
没有。
人已经死了,而华,从大局观的角度上,她没有错,她只是选择了标准答案而已。
那个将人命放上天平进行价值衡量与取舍的标准答案。
因为华所能救的人很有限,所以,华无论怎么去做,也终究不可能去拯救所有人的生命。
而一旦华开始进行取舍,要不要为了避免更大的灾害,而去放弃一些她本就无法拯救的人开始,这个错误,就已经开始了。
华知道,她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她所要的,也不过是文明的火种能够安然落地,自此延续下去。
所以,从那一开始,华就应该只去保证文明的火种不会熄灭,而不应该去拯救任何人的生命。
揠苗助长看似是最好的选择,但实际上,那却也必然会在未来的某一时刻,付出代价。
最好的那个答案,以及最错误的那个答案,曾经的祂已经为华亲身演示过一次了。
“是我错了,但,我该如何补救?”
赤鸢仙人,太虚仙人,神州仙人——
华已经插手了太多,她不该插手的事情。
甚至于,华自身已经成为了一条导火索,将那些华所亲手播撒下的文明火种,与这个绝望的世界联系了起来。
无需借助乐园的帮助,华已经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了。
那些世界,那些人类文明终究会在某一刻,因为华的插手,而付出惨烈的代价。
没能破壳而出,而是被外力帮助下,强行诞生在陌生世界的人类文明,终究不能适应那个陌生的世界。
以华的伟力强行度过,平息的灾难,会在某一刻以更加恐怖的姿态卷土重来,将本就无法在陌生世界存续下去的文明火种,彻底熄灭。
而那些原本能够在陌生世界存续下去的火种,也会因为这种基于既定事实中的联系,而出现跌落于量子之海的倾向。
已经,太迟了。
就像现在这样。
华明白了这一点,她叹了一口气。
“你还没走啊?”
温蒂推开门,感觉这人有点熟悉。
“要不要——”
“不准理她,温蒂!”
空白涂黑蹬蹬蹬的跑过来,紧张的抓住了温蒂的衣角,将温蒂用力的向后拉,像是在躲避什么脏东西一样。
“呃——”
温蒂觉得这有点不太礼貌,不过,小白,她那么可爱,又怎么会不礼貌呢?
“先说好,我不会原谅你的,而且,这里也不欢迎你!”
空白涂黑挡在门口,将门合起,只留一条小缝。
但凡这个榆木脑袋会动动脑筋,聪明一点,机灵一点,也都应该知道,挡挡冷风的重要性了。
真可惜,真可怜,但也,真的不可原谅!
乐园听到了空白涂黑的声音,无形无象的伟力正在蠢蠢欲动。
为所有生命降下灾厄,将其原本所应承担的苦难一一归还。
这,也是乐园的职责。
华不知道她该说什么,她一向都不是会说话的人。
而且,过往祂留下来的印象,也几乎让华难以正视,此刻在她面前的空白涂黑真的是一个普通人类的事实。
“对不起。”
华诚恳的道歉。
空白涂黑几乎要被气乐了。
对不起要是有用,爱莉希雅就不用背弃曾经的约定,支取未来和过去的力量了。
“你真是没有诚意,华,我不想见你了。”
是还把她当成过去那个怀有悲悯怜爱的神吗?
不,现在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弱小,无助,又不能吃的小萝莉而已。
“等——”
乐园迫不及待的再次割裂了华与空白涂黑之间的联系。
于是,即便知道空白涂黑就站在此刻她的身前,华也无法接触到她,也无法,再向她说出哪怕半句话。
“又错了。”
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
曾经,祂曾给予每个人那么一次转机,让人们拥有可以试错的资格。
但如今,她不会再那么做了。
普通人无需为人类文明负担那么多,毕竟,虽然听起来似乎即合理,又不合理,但普通人才是人类文明中,唯一的主宰。
文明中暂时缺失了领导者,没有关系。
普通人中,总能找出那么一个可以暂时补缺的,或者,那么一群不太行,但是可以分工协作一起来补缺的。
文明中暂时没有了科学家,没有关系。
迟早会有普通人,站出来,将过往的科学成果尽力的保存下来,然后用一代代普通人的生命,一代代人的努力,催生出新的,站在他们的肩膀上的,那个伟大的科学家。
生来就具有天赋之人,看似并不需要顾虑那么多普通人的想法与意志。
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很强,他们是对的,所以,他们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
只不过,文明的主体终究还是普通人,那数不清的,宛如蝼蚁一般卑微弱小又无能的普通人。
当他们的行动,带来的是普通人们眼中可以接受的结果时,他们自然可以借助文明的力量,向着他们眼中的未来一路狂奔。
但当他们的行动,带来的是普通人们眼中,无法接受的结果时,他们就会大势已去,积重难返,离他们眼中的未来越来越远。
当然,普通人,很好骗的。
由此,无数野心家在明白了这一点后,肆意的愚弄着普通人们,让他们宛如无头苍蝇一般,自相残杀。
因为这样,那通天的巴比伦塔就再也无法建立起来,普通人,永远都只是宛如蝼蚁般的普通人。
而他们,将得享所有的,一切。
是的,崩坏文明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在榨干一个个文明,那最后爆发出来的,璀璨的余晖之后,崩坏文明成了这个世界的癌症,而今天,人类文明也终于要,在这世界的癌变之下,走向灭亡了。
如果是建成了巴比伦塔的人类文明,或许还能在祂的帮助下,创造奇迹,获取那延续文明的一丝转机。
但是,很可惜。
语言不通的人们,最终早已将彼此划分出了一个个立场,彼此,视为敌寇、
普通人们互相敌视,互相争夺着生存的权利,而原本以为能够驾驭普通人之人,他们这些天才。
也早已,是那些互相敌视的普通人之一了。
巴比伦塔在人们因为种种原因而选择的漠视中倒塌,人之子失去了她那美丽且残忍的荆棘花冠,祂也自此坠入人间,化身为她,为曾经努力过的人类文明,献上最后的挽歌,与最后的,一个也许还算体面的结局。
至少,当祂启程再次出发前往下个世界的时候,或许,也会说不定稍稍的美化一下祂所遇到的这次失望。
“曾经,有一个人类文明,创造了奇迹,与世界的癌变同归于尽”之类的,也许算得上是赞美的话吧。
华闭上眼睛,苦涩的泪水终于从她的眼角中流下。
“说到底,我,还是一个普通人啊。”
温蒂看着气得连早餐都吃不下的空白涂黑,那副气鼓鼓的样子,真是可爱。
有种想要狠狠的揉捏一下,让那两个鼓起来的腮帮子,将那积存于口腔中的空气,在外力的作用下不甘心的喷射出来。
而后,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大概也会漫起水雾,从而让那张被揉的通红的小脸,浮现出可怜兮兮的,让人想要更加用力去欺负的神色吧?
然后,如果这个小家伙尚且还不算抗拒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更加的——
“温蒂!你在想什么?”
敏锐的空白涂黑发现了温蒂那不对劲的眼神。
那种感觉,就像是,要吃掉她一样。
“在想着,怎么欺负你,怎么让你露出更可爱的表情。”
温蒂从漪念中回过神,看着这个十分敏锐的小家伙。
“那种事情不可以的,对小萝莉出手的人都是坏人,是要被惩罚的。”
空白涂黑警惕的握住了手中的筷子。
“可我又不是人,我是律者,自然不用遵守人的规矩。”
温蒂将热好的皮蛋瘦肉粥端到了桌面上。
照旧是一人一碗。
只不过,是有空白涂黑脑袋大的碗。
温蒂觉得这种餐具用起来很方便,省得来回换,来回洗了。
“那也不可以捏~”
空白涂黑暂时忘却了刚刚的烦心事,喝着粥。
热滚滚,又香又浓的粥真是令人胃口大开。
“不可以?小白,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可比你强!”
温蒂抱着她的大碗,坐到了空白涂黑身旁。
这家伙喝的有些急,别噎着。
“那也不可以捏~”
空白涂黑靠在了凑过来的温蒂身上,似乎毫无戒心的小模样真是十分的可爱。
“可是,小白,你现在这么有魅力,万一要是哪天,我把持不住,那可怎么办?”
温蒂有意想要逗逗这个小家伙。
“嗯,这个问题,如果那时我对温蒂也有了那种爱人之间的喜欢,那么或许我会忍下来吧?”
或许?
那就是不能忍喽!
“那你要忍不了呢?”
温蒂有些好奇的继续问着。
“那还能怎么办?我又打不过温蒂,只能乖乖认命了呗~”
空白涂黑很自然的说着,很正常的话。
呃——
温蒂有些意外,毕竟,在温蒂看来,小白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才对、
“温蒂现在很聪明,如果真的打算对我这个小萝莉,做出那种十恶不赦的事的话,想必已经想好了该怎么阻止我自裁,怎么阻止我逃跑的准备了吧?”
空白涂黑凑近了些,让温蒂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
咕噜咕噜~
“你给我起开!”
温蒂看着就那么光明正大抢她粥的小白,顿时怒了。
“呜呜呜呜~”
又喝了一大口,感觉有些撑的空白涂黑这才放过了温蒂的早餐。
“我一个普通人可没办法反抗一位律者,但,温蒂是不会那样做的,我相信温蒂!”
这真挚的小眼神,如果不是那拼命咽粥的动作,温蒂估计就真的信了。
怎么地?还怕我从你嘴里抢?
想喝就直说嘛!家里又不差这几口粥。
温蒂低下头,看着几乎就剩一层底的碗。
不,可能还真差!
今天这事不能善了了!
“小白!你给我过来!”
“我这是在帮温蒂减肥!”
绕着不大的桌子跑了两圈,温蒂看着气喘吁吁的小白,这才放慢了脚步。
“吃那么多,一会肚子疼怎么办。”
温蒂收拾着桌子和碗筷,有些埋怨的说着。
“可是温蒂好像真的很在意身材,所以还是少吃点吧~”
空白涂黑不怎么担心她自己的身材走样。
毕竟,她的身体中,本就需要大量的物质来支撑,维系生命进程的运作,与补充。
在人类文明尚未灭亡之前,空白涂黑还不想死。
或者说,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人类总是这样,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温蒂~”
躺在床上,缩回被子里的空白涂黑发出娇滴滴的声音。
“干嘛?”
温蒂刷好了碗筷,一一放好。
“要抱抱~”
小萝莉裹着被子,缩在床上。
温蒂沉默了片刻。
“被子里凉了?”
“温蒂最好啦~”
换好了新的电池组,插好了电热毯。
空白涂黑舒服的趴在被窝里,也不说什么要抱抱了。
伸出一只手,插进那厚厚的银白色长发中,梳理着小萝莉的小脑壳。
“呜喵~”
小萝莉发出了可爱的声音。
“小白,我要怎么才能阻止你的死亡呢?”
温蒂很自私,她想要,死在空白涂黑的前面。
“不可动坏念头的~”
空白涂黑抓住温蒂的另一只手,带进温暖的被窝里。
温蒂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吧,小白,可——”
“人都是要死的,毕竟,人类就是一种,为了死亡而诞生的动物。”
当然,是这个世界的人类。
温蒂知道这个道理,人类的自毁倾向,只不过是恰好和生命的存续本能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这才形成了这个世界现在的人类文明而已。
但平衡早晚有一天会被打破。
能否建立新的平衡,就是那时的人类,所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了。
“对了,小白,如果我真的起了什么奇怪的念头,你不会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吧?”
温蒂还是觉得很难相信。
毕竟,曾经的小白,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难以理解。
“一哭二闹三上吊,一个普通人能有什么办法?”
温蒂想了想,似乎还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我现在就要吃了你个小东西!”
温蒂扑了过来。
“别闹,热气都跑出去惹~”
可爱的小家伙一点都不怕,或许是,因为信任?
温蒂老老实实的趴在空白涂黑的后背上,像是个大号的被子。
“你好重啊!温蒂!我喘不过气了!”
没过一会,这个小家伙果然又不安分的抗拒起来。
翻了个身,两个幼稚的家伙开始争夺起来被子。
“你太卑鄙啦!”
空白涂黑抢不过温蒂,于是就趴到了温蒂的身上,不过这样就没有电热毯提供的温度了。
温蒂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抢小孩子东西,的确,不那么好。
“下次我换个大号的被子。”
这个被子,其实也能用,就是有点挤。
“可是温蒂你又不怕冷,根本用不上被子啊!”
空白涂黑一脸自然的说着。
所以你就和我抢被子是吧!
温蒂算是看明白这个小东西的险恶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