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是不肯一条心的，一起前进。

    樱凭借着感觉，以不可思议的高速，在整颗星球上搜索着每一个可能容纳一人的角落。

    如果，祂，不，现在的她没有躲进什么奇奇怪怪的异空间中的话，那么，找到她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尽管这种搜寻方式，更加原始，低效，但对于除了樱之外的人来说，也只不过是刹那一刻而已。

    漫长的等待，等待，等待，樱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只有她一人还在运动的刹那世界。

    曾经，樱就是在这刹那的一刻中，耐心的等待着，目标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然后，手起，刀落。

    樱有一个很多人都知道的秘密。

    樱，其实和格蕾修一样，都是生来就带有某种天赋的人。

    但和格蕾修那掀起了灾难的觉醒方式不同，樱的能力，最初也只不过是让樱的反应更快了一些，手脚更加麻利一些，动作，也更加精准一些而已。

    直到，在某一天，樱，看到了窗外，静止在半空中的雨滴。

    樱走了出去，没有一滴雨水打在她的身上。

    于是，樱知道了，她，并非一个普通人的事实。

    而后过了很久，樱依旧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成长，学习，上了大学，照顾体弱多病的妹妹。

    樱知道，凛，她的妹妹，可能也有着某种潜在的天赋，没有像她这样表现出来。

    但是那都不重要了，即便，有了这让时间停滞脚步的力量，樱也只能看着努力对着她，笑着的凛，身体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

    樱一边兼顾着学业，维持着她表面上在社会中的身份，一边，用着不那么光彩的手段，去赚取凛的医药费。

    隐匿自身所有的行迹，不能把麻烦带给凛。

    樱是这么想的。

    于是她的刀，就再也没有了迷茫。

    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辗转了大量的医院，寻遍了大量的名医专家，凛的身体终于还是，快要撑不住了。

    那不是崩坏病，致力于拯救崩坏病患者的，苏，当时给了樱一个绝望的回答。

    “很抱歉，樱，但，这是人类医学中，前所未有的未知病症，我会尽力保住令妹的性命，也会以医疗研究的名义，尽可能的筹集资金，但，抱歉。”

    当时只是一个好医生的苏，那脸上的愧疚，是那么的刺眼。

    这不是苏的错，只不过，是人类所无法触及到的领域而已。

    樱对着帮助她的妹妹许多的苏躬身表达着谢意。

    “我会尽力筹集资金的，苏，还有，多少缺口。”

    樱尽可能的保持着冷静，无论要再夺走多少人的生命，哪怕是不惜手上沾染无辜者的鲜血，樱也依旧希望，凛能够活下去。

    在曾经无数次的生死一瞬之间，樱，也曾看见过某些奇迹。

    尽管那些奇迹的结果并不算美好，但，至少，在当时的情况下，那些奇迹的确能够为当事人，带来那么一丝转机。

    这就够了。

    不放弃的意志吗？

    樱所有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那并不是缺口的事情，樱。”

    苏叹了口气，金钱的确在这个时代，有着很大的分量，但，在这个崩坏逐渐开始变得频繁起来的时代，武力，或者说，对抗崩坏事件的武力才是最重要的。

    樱低下头，她在思考，苏会不会告诉她，该如何挽救凛生命的办法。

    对苏举起刀刃，她，做不到。

    但也不是不能做。

    “我请教了一些，在医学上颇有造诣的前辈和同学，但她们也都并没有把握。”

    苏回想起了梅比乌斯那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仿佛看待小白鼠一般的，见猎心喜的神色。

    以及，梅脸上，那漠然且麻木，仿佛看到了什么绝望真相一般的，木然之色。

    樱迟疑了一下，她知道，多半，已经没有希望了。

    “我可以，试试吗？”

    樱不想放弃一丝希望，哪怕，那是更加深沉的恶意。

    一把足够锋利的刀，应该会有很多人感兴趣。

    尤其，是这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的时候。

    苏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的，不是所有的患者家属，都会放弃患者的生命。

    只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才感觉更加心痛啊。

    难道，他学医，从医，就是，为了看这一幕幕令人无能为力的生离死别吗？

    是我的能力还不够吗？

    但，老师，这次，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回想起办公室中，法尔那格外憔悴的神色，苏低下了头。

    尽管，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樱感觉腿有些软，她勉强的站直了身体。

    “谢谢你，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和凛，都会感激你的。”

    樱伸出手，将苏的脑袋往上抬了抬。

    至少，这样，苏看起来能够更加体面一点。

    “还有，苏，你知道的吧，这个世界上，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生死一线之间的奇迹，说不定，这样的奇迹也会发生在凛的身上。”

    苏睁开眼，樱笑得很假，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那不过只是，都市传说而已。

    苏很想这么说，但他挪了挪嘴唇，却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

    于是，樱等了好久。

    “是啊，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的。”

    干涩而颤抖的声音，令苏自己都感到无比陌生起来。

    这是谎言，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奇迹存在的话，那么也不会是如今这种混乱崩坏的状态了。

    樱满意的点了点头，收起了还没有拿出的刀。

    “那么，再见，苏，你是一个好医生。”

    充满诀别意味的话语令苏挪不动脚步。

    他向一旁踉跄了半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片刻无声的哭泣之后，他重新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即便，我什么都不到，也要为后人留下一点希望吧。”

    苏是这么对他的老师，法尔说的。

    “人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苏，你要清醒一些，我们只是医生，不是神仙，救不了所有人。”

    法尔背对着苏。

    “但总有那么一些人，是我们不惜一切，也想要去救的，那个时候，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我们，只是医生，也只是医生而已。”

    病房中，凛躺在洁白的病床上。

    “姐姐，我，我好想，想，去，看樱花！”

    凛已经无法正常的呼吸了。

    已经是前段时间的事情了，于是那个时候，苏，给凛准备好了应急急救用的呼吸机，还有，随时准备心率复苏的心肺复苏机。

    樱握住了凛的手，声音中带着格外的温柔。

    “等到凛的身体好些，姐姐就带凛去看樱花，好不好。”

    凛努力的想要抓住樱的手，她总感觉，姐姐好像一直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家里的情况，凛是知道的。

    而这次，姐姐身上，那种诀别的感觉——

    “凛，等姐姐回来，好吗？”

    樱一根一根的，掰开凛那本就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的手指。

    但是执拗的凛却并不想再继续拖累姐姐了。

    “不，姐姐，已经够了。”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凛感觉身体重新有了力气。

    “姐姐，凛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支撑下去了吧，放手吧，姐姐，现在都还来得及。”

    放手，那你倒是放手啊！

    樱看着这个执拗的妹妹，要是她的身体还好，非得把她按床上一顿竹笋炒肉不可。

    而且，来得及？

    是啊，现在手上还没有沾染无辜者的鲜血，樱当然还可以来得及收手。

    痕迹，樱也一向处理的很干净。

    但是，凛啊，姐姐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无论如何，姐姐也不想放手。

    “凛，乖，听话。”

    樱的声音依旧很温柔，像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一样，无处不在，但却异常的冰冷刺骨。

    “不要，姐姐，就这样，放过你自己吧。”

    凛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眼中再次凝聚起来的光彩，也有了涣散的征兆。

    时间在樱的眼前再次停滞下了脚步。

    温柔却冰冷的手，掠过了凛的脖颈。

    给愚蠢而又执拗的妹妹带好了呼吸机，随后，樱拿出了分量早已计算好的麻醉剂。

    “凛，别怪姐姐，只要你能活下去，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么一针，大概能让凛，安然的度过一天了。

    而如果一天之后，樱还没有回来，补上一针，或者带走凛的话，那么，一切也就没有意义了。

    “姐，姐——”

    凛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樱将手中空了的针筒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贴心的写好了便签，标明了注射量和成分，以免对一会回过神来的苏，产生困扰。

    樱的回忆到此结束了。

    因为，樱看到了。

    尽管是完全不同的形象，但那种温暖的感觉，不会有错。

    就这么过去吗？还是说，再等等？

    不过，她现在穿的这么单薄，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会不会冷？

    飞行背包仍旧在天空中滑翔着。

    只有刹那的世界并没有引起空白涂黑的注意。

    毕竟，那种被极限分割的时间单元，普通人是真的无法意识到的。

    “降落，在哪降落好呢？”

    不过选择的余地也并不多，毕竟，空白涂黑是出来转换心情，顺便看看现在的人类社会的，又不是来送死的。

    无人区肯定是不能直接去啦，以她现在这种普通人的状态，在那种罕无人烟的地方生存，简直就是找死。

    从运输舰中，刚刚脱离不久的空白涂黑努力的辨别着，地面上那一个个并不明显的聚落点。

    飞行背包大概还能飞几个小时的样子，毕竟空白涂黑很轻，所需要的出力也并不高，甚至，即便只不过是借着高空中的强风，都足以让空白涂黑带着飞行背包飘一会的了。

    “那边，已经开始建立新的城市了吗？”

    几乎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的数座城市，出现在了这片寒冷的地区上。

    汇聚成流的车队正在地面上蜿蜒前行着，沿着仅存的公路，将渴望重新拥抱秩序的人们，从恶劣的寒风中带回了这些刚刚兴建好的城市。

    空白涂黑四处看了好一会，这才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下，她的确不太适合进入这些，还没有恢复秩序的地区中。

    毕竟，她的意志，感染力未免有些太过恐怖了。

    放开意志的话，人类只会像正在聚拢在空白涂黑身旁的这团空气一样，很自觉的隔绝外部的冷风。

    而不放开意志的话，以空白涂黑这弱小可怜的外貌，只会引起人心中的贪婪与恶意。

    借着从运输舰脱离，还未完全消失的速度，空白涂黑看了许久，最终选定了一处似乎曾经有着人迹的山谷。

    四面有着错落不定的群山遮挡直接的寒风，荒废了有一些时间的木屋看起来还能使用。

    只是，食物问题似乎有些难以解决。

    还有，燃料，这也是个问题。

    低空盘旋了半圈，做好了降落准备，空白涂黑看到不远处还有一条冰河，里面或许会有鱼。

    不过，鱼，总感觉不是那么好吃到嘴的。

    别看千劫一钓一个准，但那是千劫先用力量打晕了鱼，然后再用力量一路拖回来的。

    普通人？

    难哦~

    又转了一圈，空白涂黑的心中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总感觉，这样努力挣扎求生，是不是太苦了点？

    而且，身体似乎也有些不舒服，万一真的栽了，估计会很难看的吧？

    算了算飞行背包中的燃料剩余，空白涂黑小脸一苦。

    似乎，现在想要返回附近的聚居点也有些晚了。

    飞行背包，尽管挂着个飞行的名头，但也不代表它真的能够让一个人自由飞行。

    在高空中倒是问题不大，借着高空中气流的作用，怎么也能飘过好远了。

    但，低空中，或者地面上，飞行背包也飞不了多远。

    主要是，西伯利亚的气候实在太过恶劣，地面上不规则的强风扰动，让本就没有什么合适气动外形的飞行背包，难以和人类形成一种良好的起飞构型。

    于是再次盘旋了一圈之后，空白涂黑选择了降落。

    大不了就叫他们来接人呗？反正，只要接受了自己的软弱，那我就是无敌的！

    一只受伤的西伯利亚大仓鼠突然看到天空中向下俯冲的小黑点，紧张的往雪地之中缩了缩。

    提着刀的樱悄无声息的站在西伯利亚大仓鼠身后，看着这只棕熊伤口上，那种异样的崩坏能气息。

    她，现在，算了，直接斩掉便是。

    抽刀，那种异样的崩坏能被樱驱散。

    有些慢了，是因为这些年没怎么砍过的原因吗？

    樱有些不满意的收刀入鞘，随后离远了些。

    “是熊哎！”

    飞行背包带着空白涂黑悬浮在了半空，随时准备逃离。

    毕竟，熊，这可是对普通人来说，十分危险的一种动物。

    西伯利亚大仓鼠疑惑的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人类幼崽，随后低下头，自顾自的舔舐伤口。

    受伤，在这种冰冷的雪原中，意味着的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些奇装异服的人类尽管会定时的扑杀大量崩坏事件滋生出的崩坏兽，但那也并不意味着那些人类会救助一头熊的性命。

    除非，它能像过去一样，找到一处愿意接纳它这头熊的人类家庭。

    那很少，毕竟，食物在这片雪原上很少，喂饱一头熊，对于大部分人类家庭来说，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且，谁也无法保证，这么一头外来的熊，会不会发狂。

    “要跟我走吗？”

    这头熊，似乎有点聪明啊。

    空白涂黑落在了地面上，控制着自身意志的干涉范围。

    诧异的西伯利亚大仓鼠听不太懂人类的话，不过招手，大概是叫它过去的样子吧？

    不过这种奇装异服的人类，即便是幼崽也很危险，所以，要过去吗？

    西伯利亚大仓鼠凝视着它自己的伤口，它知道，它比其它的熊，更加聪明。

    但这份聪明，远比不上人类。

    于是片刻之后，西伯利亚大仓鼠，回到了它曾经，大概能被称为家的地方。

    原本在这里收养了它的两个成年人类，死了，就在不久前，觅食回来的西伯利亚大仓鼠回来的时候，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死亡的气息。

    西伯利亚大仓鼠并不知道，它应该怎么做，于是它只是像这两个成年人类，埋葬死去的人类幼崽一样，草草的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中刨出两个坑，将两具尸体拖进去，压上几块石头，算是差不多的样子。

    “你认识？”

    空白涂黑看着站在几块凌乱石头，和一块石碑前的西伯利亚大仓鼠。

    “嗷~”

    棕熊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回应人类的疑惑。

    “那等过些日子，我给他们修个新的墓。新的碑。”

    棕熊不明白人类的意思，但它也并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对的样子。

    它只是从不远处，被风雪掩埋的雪层之下，挖出了些许的燃料。

    虽然它并不明白，这些黑漆漆的石头是怎么被人类点燃，化为温暖又可怕的火焰，但它知道，这火焰能救人类的命。

    和它不一样，没有坚实皮毛的人类，需要靠着火焰来保持温暖。

    熟练的捧着大量黑漆漆的煤炭，棕熊低着头，像是一个人类一样走进了木屋中，在尚且还算干燥的地面上放好，然后安静的等待着这个人类幼崽，去点燃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