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局的执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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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路或前路

    次日,沈灵玉缓缓睁开了双眼,慢慢从床上坐起了身。

    从窗格中漏进屋内的阳光已有些刺眼,时辰已经不早了。

    这并不寻常,自己早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无论何时都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多余的睡眠上。

    沈灵玉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隐隐约约的似乎有条泪痕,眼睛也似乎有些发肿。

    仔细回想了片刻,沈灵玉才想起来,昨夜似乎做了个噩梦,整夜都睡得不太踏实。

    至于梦的内容,自己却完全没有印象了。

    这同样很不寻常,因为从小到大,自己压根就没做过梦。

    沈灵玉轻轻晃了晃脑袋,不再想虚无缥缈的梦,从床上坐起身去洗漱了。

    不久,沈灵玉走出房门,向掌柜的要了碗汤面,草草解决了早饭。

    沈灵玉取出手帕擦了擦嘴,刚要起身,却见两个黑衣男子正快步向自己走来。

    两人躬身行了一礼,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道:

    “叨扰小姐,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家少爷想请你一起饮杯早茶。”

    沈灵玉向身侧看去,贺迁正坐在桌前,微微歪了歪头,轻轻微笑了一下。

    原来昨日贺迁就已经认出自己了啊。

    沈灵玉摇了摇头,也轻轻笑了笑,对两位随从道:

    “不了,今日我本就起晚了,还是赶路要紧,还请你们公子原谅。”

    “替我向贺公子问好,他若不嫌,今晚落脚灵台县,我请他吃晚饭来赔罪。”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扬鞭向西行去。

    说是急着赶路,实际上离劫星教限定的时日也还有半个多月,时间其实相当充裕。

    沈灵玉手掌托着腮,手肘架在马车窗沿上,懒洋洋地看向窗外。

    路的两侧都是大片大片的农田,遍地翠绿的秧苗在微风里轻轻晃动着,时不时露出些弯腰耕作的身影。

    田里的农民们对途径的车马毫无兴趣,只有漫步于田埂上的家畜时不时投来些许目光。

    越往前走,马车的影子也越来越短,空气也逐渐燥热起来。

    赶路素来都是最无聊的部分,何况现在自己还是孤身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跨过一片荒草地后,一个小村落出现在了沈灵玉眼前。

    太阳已经挂在了正头顶,正是最灼人的时辰,马也有些疲乏了,沈灵玉便驱车进村,停在村口的树荫下歇息。

    村子虽小也有些乱,却并不是寒酸破烂的草屋子,而是朴素但修整过的砖房。

    此地虽只是个小村,但距长安不远,想必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沈灵玉看了看马车里,干粮带的是充足的,饮水却是没多少了。

    从树荫下站起身,沈灵玉取了些碎银两,走向了最近的一户人家。

    “咚、咚、咚”

    一个看起来莫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把门拉开了一条缝,腰微微弓着,脸上堆着熟练而机械的笑容。

    “多有叨扰,小女是途径此地的旅人,对周边不太熟悉迷了路,不知可否讨碗水喝?”

    木门顿时大敞开来,男人满脸笑意地伸手邀请沈灵玉进屋歇息。

    沈灵玉在餐桌边坐下,四周张望了一圈,屋内虽无豪奢的陈设,各个物件却也算得上干净齐整。

    男人呼来自己的妻子,让她去井里打碗水来,自己则乐呵呵地和沈灵玉闲聊了起来。

    “听口音,小姐不像是长安人士,斗胆问小姐家乡在何地?”

    沈灵玉接过水碗,谢过女人后慢慢饮了一口,确认井水没问题后,方才痛饮起来。

    稍喘了口气后,沈灵玉也礼貌地微笑回应道:

    “小女是南方人,家乡是个小村子罢了,先生想必也未听闻过。”

    男人点了点头,接着笑道:

    “贱内已是三十有六,至今未曾走出这小村子五十里地。小姐年纪轻轻就已行千里路,想必是位锋芒初露的少商。”

    沈灵玉笑着摇了摇头,连连摆手道:

    “哪有的事,不过是读不进书,又嫁不出去,只能在外漂泊了。”

    沈灵玉站起身,行了一礼,道:

    “多谢先生款待,小女正急着赶路,便不多叨扰了,改日再经先生门前,再来与先生谈天。”

    男人也不多做挽留,站起身将沈灵玉送到门口,身后的妻子正微笑着安静地候着。

    只是在沈灵玉出门前,男人却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

    “小姐,说来惭愧,今年春的粮食歉收了,鄙人家里也有些捉襟见肘了。”

    “小姐是年少有为的游商,不知可否……”

    沈灵玉立刻明白了男人的意思,连忙从怀里摸出了所有的碎银,尽数塞到了男人手里。

    “先生请收下这些吧,解了小女燃眉之急,小女自然是感激不尽。”

    男人将银子笼入袖中,嘴里念叨着“这怎么好意思”,面上已是喜笑颜开。

    作别之后,沈灵玉再度策马启程,心情却不再是百无聊赖的闲情了。

    这家农户热情地超乎了沈灵玉的意料,言语谈吐也不像是寻常的农户。

    男主人的见识同样不简单,一眼便能看出自己出身于商贾之家,实在不像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民。

    何况哪家农户,自家后院就能开一口井呢。

    而沈灵玉记得很清楚,今年春长安的粮价比往年要低,显然没有所谓歉收之事。

    沈灵玉叹了口气,那份热情如果只是图那几两银子,倒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皇帝有皇帝的算计,商人有商人的算计,农民也有农民的算计。

    在这世道,是不是想的太简单,就难以生存下去了呢?

    沈灵玉闭上了眼睛,思绪又回到了昨夜的那个噩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