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羽司在荒无人烟的小径上狂奔，心情越来越焦急。

    直到现在，小径上都还没有出现任何马蹄印。

    说明他要么骑了一匹千里快马，要么仅仅是依靠自己双腿在赶路。

    而如果是后者，找到他就会变成一件极为棘手的事。

    他担心自己不能及时回去，仅凭那三人应付不了长安的险境。

    他也担心，这世间难道真有与自己轻功相近的人？

    而现在，鲜红的太阳已经缓缓沉默到地平线以下，只剩下一小片晚霞摇摇欲坠。

    景羽司在想，黑夜降临时，他会在哪里歇脚呢，还是会日夜兼程？

    即使秦百川出手救下过花无心，重祯也不一定能认出那是秦百川。

    除此之外，没人知道他还活着了，或许他会因此而松懈些？

    正想着，目力所及的极限处，便有微弱的火光正微亮着。

    景羽司谨慎地放慢了速度，确认火堆旁正坐着一个人，才直直向火堆旁奔去。

    但就在还剩三十步时，火堆旁的人影却消失不见了。

    景羽司骤然减慢了速度，全神贯注于听觉与视觉上，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直到他完全停下来，都没有再听见一点风吹草动。

    冷汗浸湿了景羽司背后的衣衫。

    刚刚见识到的那般速度，连自己都没有把握做到。

    在广阔荒凉的旷野上，一丝声音都没有，恐惧缓缓侵袭上了景羽司的心头。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终于闪现在了景羽司的右耳。

    他全力拧过身躯，以气护掌，横拍在飞来的物体上，那物件才堪堪擦着他的面颊飞过。

    一扭头，竟是一柄玄铁阔剑。

    景羽司还来不及细想，左侧又传来数个破空声，比起上一次要更加细微。

    这种距离已经很难完全闪避了，景羽司提起阔剑横档，勉强击落了飞来的几把飞刀。

    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一道黑影落在了他身后，双手按在了阔剑的两端。

    景羽司全力向外推，但那双手的力量大得惊人，几乎无法抵抗的，阔剑向内削向了他的脖颈。

    他急忙向后挥肘，击在那人的腰侧，那人闷哼一声，吃痛稍稍泄了力。

    景羽司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缩紧脖子从阔剑下方撤出，滑出十步开外。

    那个人影没有再移动。

    “你走吧，你不是那群奸臣的走狗，我不会杀你。”

    景羽司直起身来，整了整有些狼狈的衣衫，没有回答。

    那人方才仅出了三招，招招都危险致命，自己稍慢一点都已经是一具尸体。

    而阔剑与飞刀，前者大开大合极需力道，后者见缝插针精巧入微，正常来说绝不会是同一个人的兵刃。

    所以景羽司已经能确定，眼前的这人正是秦百川。

    秦百川见景羽司迟迟不回话，便将阔剑横在身前，问道：

    “怎么，你还想打？”

    景羽司叹了口气，轻声道：

    “秦将军，我来是请你回一趟长安，我们需要帮助。”

    景羽司的声音里并没有多少底气，在刚刚的交手里，他已经感受到了秦百川的选择。

    身为大将军，如果已经知道自己将被人陷害，又怎会服从来自宰相的军令呢？

    而以他的身手，多少个叛徒、刺客都无法伤他分毫。

    而他仍旧选择听命南下镇压叛乱，在围攻中假死而后被救出，随后远离朝廷。

    这不是一个忠臣唯命是从，而是一身忠义的自我放逐。

    “我不会回去，这个国家的心脏已经腐烂不堪了，谁也拯救不了。”

    秦百川将阔剑背回身后，转过身，慢慢向前走去。

    “如果没认错，你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盗圣景羽司吧，应该没有其他人能走出我的剑下。”

    “给你一个忠告，继续过你那自由潇洒的生活，不要插手其中，会脏了你的翅膀。”

    景羽司一个箭步跨到了秦百川身前，将他拦下，怒目立在他的身前。

    景羽司这才看清，秦百川比自己还要高上半个头，加上宽阔的肩膀与雄壮的肌肉，简直像是一位巨人。

    但就在这不怒自威的气势前，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景羽司却无一点畏惧与轻佻，表情严肃而坚定。

    景羽司伸出手，指向路的尽头，一座小村庄正飘着袅袅炊烟，传来点点欢笑声。

    “这个国家的心脏的确腐朽了，但血肉都仍然是鲜活的，他们有什么罪过？”

    “如果现在不去制止赵谦那畜生，王朝当真改了姓，天下岂不是又要大乱？百姓岂不是又要苟活于战火中？”

    秦百川闭上眼，叹息一声，伸出手轻轻推开了景羽司，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

    景羽司看向了秦百川的背影，双拳紧紧握住，却又缓缓放下了。

    他能理解秦百川曾经作为臣子的绝望，也痛心于一位强者在国难前的袖手旁观。

    景羽司跌坐在地上，头低垂了下来。

    他曾以为，没有什么是他那双手不能盗来的，但他现在却只能感受到自己心底强烈的无力感。

    他就这么坐在地上，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他没有抬头看向月亮。

    忽然间，有脚步声慢慢靠近了，一抬头，那个巨大的身影正立在自己身前。

    “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这次之后事态没有好转，我将不再插手。”

    景羽司一跃而起，手拍在秦百川肩头，道：

    “一言为定！”

    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笑了笑。

    原来今夜的月亮如此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