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收拾一下床铺，凭着记忆走了出去，一路上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王语霖有种当年初中第一次上晚自习时的那种兴奋和惶恐。记忆中槐花的甜腻感卷了上来。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折返回去，向医疗部的人要了些调理的药剂以及中午吃的食物。路上零零散散的路人都尽量避开他。

    从朝阳中隐入阴暗，就到了他那间在木工房旁边的独立宿舍。

    宿舍在山的背面，采光并不太好，开门后是一丝若有似无混着潮湿的橙花味，窗帘紧闭，里面像是洞穴。

    从记忆中来看，李清闲好几次想让他搬到新校舍去，但是都被之前的王语霖拒绝了。他似乎不擅长在人群中生存太久，这点和自己倒是有些类似。

    房间内的灯是用灵力驱动的，现在的王语霖不知道该怎么用，按照记忆中的信息，他找到了些许的灵力补剂和能量块。把灵咒封条揭开后放在驱动器下方，房间内亮起了橙黄色的光。

    杂乱的书桌，散落在旁已经积灰的书，还有堆栈在床上的衣服，这就是之前那个王语霖活过的痕迹……

    下意识的打开书柜的暗格，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几本充满原始欲望的册子。王语霖不禁气笑了，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再里面一些，还有一本笔记本，打开后，里面是王语霖零零散散的日记。

    ……

    “炎历927年夏令二月小雨：我像是睡了很久，今天是我来启的第一天，爷爷说我的身体有点问题，没有一个好的存储脉，灵力总是容易散掉，所以先从锻炼身体开始……”

    “炎历928年秋令一月晴：今天我的灵脉通了，自己有灵力供应后，画灵咒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在刻板上临摹一样简单。三星六阶的灵力基准，这是我的起步，也是传说的开始……”

    “炎历928年秋令四月晴：前几天去封灵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超色气的大姐姐，最近满脑子都是她。今天我又遇到了，她用一本影册换了我几张基础灵咒。回来后第一次感受到那种解压的感觉……

    “炎历928年冬令三月阴：妈的，今天去爷爷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灵脉和灵台好像出问题了，身体亏空有点严重。调查了一下，之前那个女的是欲望教徒，这下麻烦了……“

    “炎历929年春令二月晴：该死的，静不下心来了，脑子乱七八糟的，我应该是对色欲上瘾了……

    “炎历929年春令二月小雨：我好像出现幻觉了，经常自言自语，还有人在和我说话。爷爷最近比较忙，我得找个机会让他看看……”

    “炎历929年春令二月晴：原来不是幻觉，我的灵台里多了个灵魂，暗。他说他是我的一部分，之前是他一直在和我说话，似乎我有灵魂伴侣了。色欲的问题还是没能好好解决，每次我发泄的时候暗就在旁边看着，我们两个真变态……”

    ……

    或许是找到了倾诉对象的原因，日记就此止笔。

    王语霖此刻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脑海中似乎过了一遍上一个自己的生活画面，像是重新活了一段日子。

    他曾经无数次幻现过自己的生命重来一次，会是怎样一份光景，现在人生重置了，他依旧看不清自己的方向和天命。

    室内有些冷，外套套在他现在的身体上有些紧。长久的沉默，空间内只剩下微弱的心跳声，还有在路上没能发现的持续性耳鸣。

    王语霖就像一座由脂肪堆积的蜡像，静止在这个橘黄色的暗室，等着某种存在来将其唤醒。

    顺手拿起医疗部的药剂，拧开后将那些胶质的药剂喝下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味道像是高度浓茶混着辣椒水做成的果冻。感觉灵魂都被点燃了，浑身蒸腾着热气。

    他喝的不是药剂，而是之前自己用来画灵咒，调配后的能量块原液。

    耳鸣在不断加强，视野逐渐模糊，浑身不自然的痉挛着，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能看到某些扭曲的存在。他接收到了某种他无法发出的声音，他听不懂，但是他知道那是某种存在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自己存在诸多世界中，灵魂的真名。

    一个不起眼的日子，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王语霖这座孤岛，历经多年沉寂和逃避，回到了宿命的轨道。

    无。

    一种与有相对立存在，于生之前，死之后的状态。清醒的沉睡，目中空无一物，既不黑也不白。没有思考，忘记时间。

    世界第一个出现的是一个无限远，无限微弱的淡红色点，蔓延成一幕红雾。迟钝且疼痛的精神开始运作。

    “好久不见。”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说的中文。

    “你是？”王语霖感觉自己有种刚从泳池出来的沉重感，却感知不到四肢。

    “暗。”

    “什么？”这是日记中提及的那个存在。

    “因你而存在的，暗。”对方的情绪温和而笃定。

    王语霖突然像是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在家属院门口桃树下看着那个蚂蚁洞的傍晚，日暮裹身，温暖且舒适。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世界”的存在。

    “好久不见啊，可惜我们现在都挺落魄的，你没能拯救世界，我也没能成为暗夜的帝王。”对方和煦的话语中点缀着些许的落寞。

    “啊？”王语霖听着这个中二爆棚的话，一头雾水。

    “你不记得了啊……没事，这次我们重新来过。”对方似乎在笑。

    王语霖顺着自己有些破碎的记忆线回溯，最终在最深的某个角落，找到了这份独家记忆。说起来怪诞，沉溺在过去的人，恰恰遗忘了过去真实的模样。

    长大以后，他无数次的怀疑那些记忆的真实性，直到自己遗忘。遗忘了那些漫漫长夜中，由恐惧和梦想一同滋生出的伙伴。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王语霖对着没有实体的暗发问。

    “说来话长了。目前已知的是，这不是你记忆里的地球，你本来应该是死了的。恰巧这个世界的‘你’也在相似的时间线死了，然后你们的灵魂似乎错位了，你就活过来了。应该是这样的，具体的原理我也没搞明白。我也刚醒。”那团红雾随着话语律动着，像是水母。

    “你呢？”王语霖有些迟疑的发问。

    “我？我是因你而存在的啊，说悲伤一点的话，就是只有你才能证明我的存在。”

    “……那又是哪里？”沉默了一会儿后，王语霖继续发问。

    “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来看，这是你的灵台。吸纳灵力，安放灵魂的精神场所。但是现在你的灵台情况比较特殊，处在一种‘无’的状态……”暗似乎也不是太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存在？”

    “不存在是相对于存在这一基础的对立面，或许不应该用无这个词来形容，总之就类似是薛定谔的猫在被观测前的那种状态，但是也不对……”暗似乎被自己绕进去了。

    王语霖突然笑了起来，或许是见到老友的缘故，久违的从心底涌出了轻松愉悦：“那么我要怎么从灵台回到现实呢？”

    “只要你想，不过是一个念头罢了。”随着暗的话音刚落，周遭的一切就像是被热熔的油画，短短一瞬，王语霖的视野就回到了那个橘黄色的小屋。

    “怎么样，准备好开始新生活了吗？”暗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相应的，之前连绵不绝的耳鸣声消失了。

    “你在哪？”王语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这种交流方式，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你的灵台，但是你灵台的情况非常不乐观，不尽快解决的话，我们可能会失联。”暗似乎有些困倦，回复的同时哈欠连天。

    “那我该做些什么？”

    “把之前那个王语霖留下的灵力补剂喝一点，保证有点基础灵力在身体里面，好吊着我的命。你从医疗部拿的那点药，固本培元的留下，剩下的可以不吃。你现在这个身体，只要不是毁灭性的打击，都能自愈。”

    听暗的描述，自己的身体似乎成了另类版本的金刚狼。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妙事，相当于是主角待遇了。

    “那要怎样，才能让我的灵台恢复正常？”王语霖已经开始构想今后的广阔蓝图了，新世代的传说将要再一次的开启了。

    “身体和灵台组合起来，就是灵力的容器。目前你的状况就像是一个特能装的筛子，能容纳，但是留不住。所以，先锻炼身体，安神，还有把你身体里色欲的欲念清理干净。”暗盘算着王语霖恢复正常需要花费的时间，这得随缘，躯壳和灵魂置换到这个世界，先前一切因果重置的同时，也承接了这个世界自身的因果，别的不谈，欲望的注视如果不解决，后续是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