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凶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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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话 双生女

    “老爷,大奶奶生了!”

    接生婆笑容满面,双手沾满了血迹,额头处豆大的汗珠顺着花白的两鬓流淌。

    “男孩女孩?”老爷与接生婆隔了一段距离,迫切问道。

    “女孩,两个女孩,恭喜啊老爷,双喜临门!”接生婆由衷祝福道。

    却见老爷脸上渐渐流露出冷漠,不可见的说了句,“晦气。”

    接生婆感觉到一股冷漠,犹豫片刻,上前两步,面露不忍,道:“老爷不去看看吗,夫人一开始就很虚弱,现在更是轻微昏迷。”

    老爷却背过手,嫌弃的躲开了接生婆。他脸色铁青,一甩衣袖推门而去。

    “诶!老爷?”接生婆后面接连叫道,却见他头也不回。

    隔着白帘的房间内,就听两个婴儿在悲鸣一般的啼哭。一梳着羊角辫的丫鬟手忙脚乱从屋里冲出来,叫嚷着,“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又流了好多血......”

    接生婆用衣袖抹了抹额头的汗,大惊失色,对一丫鬟叫道:“可坏了!再打盆热水来。还有,把锅里的熬好的鸡汤全端来!”

    说着,接生婆弓着背匆匆钻进白帘。丫鬟也不敢怠慢,冲出房门,任是外面开始刮风下雨,雨水似石子般锐利。

    雷鸣电闪,映的屋外如白昼,婴儿的啼哭声不减,硬是盖过了屋外的嘈杂。

    “这可如何是好?”接生婆看着大出血的夫人无计可施。

    而守在另一边的丫鬟早已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面无血色!

    接生婆对她叫道:“大夫还没到?”

    这次接生颇为棘手,接生婆中途叫了大夫前来。

    丫鬟吓得口不能言,只是呆愣的点点头。

    “说话呀!光点头什么意思?”

    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纸糊的木窗被狂风吹开,本来愣住的丫鬟紧忙去关,不想临到窗前,一个踉跄将高高的灯台推倒在地。

    灯台中的灯油在房屋内瞬间蔓延开,一股蓝色火焰引着了床榻前的维帐。

    接生婆和摔倒的丫鬟惊慌失措。

    只见起火的维帐后,那大出血的夫人全身湿透,头发也被汗水浸湿。只见她张嘴猛地吸了一口气后,瘫软在床上,像是没了生命迹象。

    屋外大雨还在瓢泼,狂风呼啸大作,掩饰了房内的异样,待郎中和家中唯一的男家奴火急火燎赶回之时,大火已经将房屋层层吞噬,不可近人。

    气势猛烈的火光从窗边四射,滚滚浓烟遮天蔽日。本来坐在书房郁闷的老爷也瞧见了炽热的火光,推开书桌冲了出来!

    郎中,家奴与老爷三人愣在了原地,痴傻的看着燃气熊熊烈火的偏房。

    热气不断再喷涌,就在他们眼前,原本厚实的房屋被烧个精光,里面的人也不见出来。

    端着鸡汤赶来的丫鬟见到只剩房盖的偏房时,吓傻了眼,手上一滑,鸡汤摔了一地。

    “救人!”老爷的胡子都在抖动,不敢相信他只是转个身的功夫,这么大的雨中,一栋房子瞬间被烧个精光!

    郎中淋着雨,眼睛进了雨水,视野一片模糊,止步不前。只有家奴一人冲进尚有火源的空壳偏房。

    被烟熏得睁不开眼的家奴,踩着滚烫的砖瓦四处张望,忽见一烧焦的躯体动了下臂膀。他不顾一切上前,只见这焦人胸下像是压着什么东西。

    尽管耳边噼啪作响,他依然听到了阵阵微弱的啼哭。

    他奋力翻开焦人,只见其下面护着一对尚有半截脐带的女婴。

    为了避免她们受到伤害,家奴脱下衣服将她们包起,径直逃离还有余火的偏房。

    待他跑出不远,仅剩四面墙的偏房在雨火的冲击下轰然倒塌。

    老爷目瞪口呆,看着家奴将一团东西抱紧自己的书房内。郎中紧随家奴其后,冲了进去。

    家奴被烟熏的睁不开眼,面目全黑。郎中顾不得他,急忙打开衣物,只见里面的两个小婴儿安然无恙!

    丫鬟和老爷也早已湿透了衣物,狼狈的来到郎中身后。丫鬟见到两个女婴毫发无损,喜极而泣。老爷则倚在门口,浑身松软。

    郎中抱起婴儿上下查看,白花花的胡子混着雨水在颤抖,“恭喜老爷,二位千金一切正常!真可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老夫开眼了。”

    老爷颤抖着双手蹲在地上,看着两个浑身通红的女婴不知所措,犹豫片刻,当即给她们取了名字,“就叫她们吉祥和如意吧!”

    郎中用手轻轻摸了摸两个女婴,大拇指却被一个女婴死死抓住!

    他忍不住笑道:“老朽被吉祥困住了!”

    本来恐慌的老爷也随着一笑。

    待第二日一早,众人在已成废墟的偏房内找到了三具烧焦的尸首,早已无法分辨谁是谁。老爷为了避霉气,将她们偷偷下了葬,埋在了后山的角落。

    老爷精神萎靡,坐在书房里看着从昨晚便不再啼哭的两个女婴。

    “老爷!”

    他顶着红肿的眼睛一抬头,见是回娘家多日刚刚归来的年轻二房。

    “嗯。”老爷拄着下巴,目光空洞,无暇再理其他人。

    “老爷,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样子,昨晚的事儿我都听小六说了,逝者已逝。你这样会吓到孩子们的。”二房慈眉善目,伸手去逗两个小女婴。

    老爷闭上眼,哀叹道:“怎能不愁,她俩昨晚开始便不哭不闹,请了奶娘也不喝奶,这般下去,怎么存活?”

    二房甩了甩纤纤玉手,别过脸假意呸了两口,“老爷别说这晦气话,这俩孩子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两人说话间,却见二房胸口胀起,憋的她痛苦哀叫。与此同时,两个女婴嚎啕大哭。

    老爷见状,不明所以,站起身,跑到女婴面前,又惊又喜,“哭了,哭了!叫奶娘来!”

    “老爷,等会儿!我这胸口忽然发胀,怕不是涨奶了!”二房身体酥软,瘫坐在地上哀求。

    老爷一惊,眉头紧皱,“说什么疯话,你没怀过孕,哪来的奶水!”

    二房强站起身,只见她隆起的胸前有白色奶渍。老爷一瞧,转过身道:“好,你来喂,我出去便是。”

    两个女婴这会儿见了二房突然不哭不闹,其中一个还“眉开眼笑”,伸着小手讨要抱抱,二房顿时母性泛滥,喂起奶来。

    老爷偷瞄了一眼书房内,虽然觉得诧异,还是轻轻关了房门,在外等候。

    就在他无聊之时,见一乞丐衣衫褴褛,拄着拐棍来讨要剩饭。

    他此时心情畅快,就多给了乞丐几个鸡蛋,乞丐瞧见连忙跪下磕头,高呼,“大老爷万寿无疆,喜事连连......”

    老爷脸上难掩欣喜,又给了乞丐几文钱,却见乞丐伸手接过钱后,脸色大变!

    老爷离近一看,这才惊觉,这乞丐蓬头垢面下是一双失明了的眼睛。那眼睛浑浊惨白,配上乞丐此时的表情,显得这人狰狞丑陋!

    “你干什么?”老爷叫着退了两步。

    乞丐原本弓着的腰忽然直起,浑浊的白眼珠向左一翻,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赫然呈现!

    老爷见他前后形象差异巨大,还以为见到了什么怪人,手脚麻利的就要关门。

    “老爷莫慌,请老爷上前听话。”乞丐忽然底气十足,声音洪亮。

    老爷虚掩着门,探出半张脸道:“干什么?”

    那乞丐不慌不忙,上前半步,却见老爷一脸谨慎,便不再向前道:“请老爷恕罪,近日府上可有双胞胎女儿降生,可惜‘胞女火中降生,二者必有一殇’。”

    老爷两只手紧紧推着门,以防外面的乞丐突然冲进来!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钱和东西都给你了,快走吧!”老爷像看着瘟神般。

    “老爷家昨日可是失了火,火中留下两个女婴?”乞丐目光犀利,问道。

    老爷见乞丐忽然间谈吐间云淡风轻,洒脱自然,俨然不像个乞丐,越发觉得这家伙可疑!语气瞬间变得激烈,呵斥道:“再不走,我可要把你打走了!来人,来人啊!”

    乞丐见他怒火中烧,失了理智。对他做了一揖,苦苦劝道:“老爷不知,你那双胞胎女儿,有一个出生自带火瘟,故有异火发生,但她已在大火中丧生,灵魂本该随母亲而去,却阴差阳错被‘极阴人’从鬼门关带回。”

    老爷不等他说完,对着院中大叫,“来人啊,来人啊,抄家伙来!”

    乞丐见院中有一股阴气涌动,向他急速奔来,气息不由自主加重,慌忙看了一眼身后,对老爷叫道:“老爷记得,七日之内,要将那殇女与母亲合葬才能保你一家平安。在你将殇女下葬之前,要将这大门反锁,除了你,谁都不能开这个大门!”

    昨日火中救胞女的家奴提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棒赶来,对堵在门口气息喘喘的老爷道:“老爷怎么了,有强盗吗?要不要报官!”

    老爷一手顶着门,一面从虚掩的门缝向外看,只见门外空无一人。他内心砰砰直跳。想着昨日他家火光冲天,难免会被街坊四邻瞧见,怎么才过一晚,就有人因此上门闹事吗?

    还是说他家一夜间烧死三人的事儿被谁走漏了风声?

    老郎中吗?故意在城里散布谣言,说他家犯晦气一类的鬼话?

    但转念一想,那火确实着的蹊跷......这偏房不能留。

    “老爷,你没事吧?”家奴也跟着神色凝重,提防着门外。

    老爷背对着门,将门闩插死,锁上了大铜锁!这才舒了口气。可是一转眼,瞧见一旁烧的乌黑的偏房架子,心又提了起来!

    “找几个人......啊,不!等会咱俩把那偏房收拾收拾,焦炭棒子一地,太碍眼了!”老爷刻意隐瞒了外面乞丐说的话。

    家奴笑了笑,“老爷,还是找两个小工来打理吧,怕您累着。”

    那老爷一吹胡子,怒道:“找什么人!谁都不能找,咱家失火烧到人这事儿,谁都不能跟外人说!”

    家奴不敢顶嘴,挠了挠头。心道,今早不还请了人将夫人她们下了葬吗?

    老爷嘴上说的漂亮,可是干了一会儿就累的直不起腰,坐在一旁看着家奴一人搬来搬去......

    日落西山,二房喂完两个女婴准备出门逛逛集市,却见大门上了青铜大锁!

    她身后跟着丫鬟,丫鬟贼头贼脑对她道:“二奶奶,今天老爷可奇怪了,跟失了魂似的,这不,大门就是老爷锁的,锁了一天了!”

    二房轻轻敲了丫鬟脑壳一下,斥道:“你个丫头片子就瞎说,你是不是还要说老爷是昨晚受了惊吓!今天才这般奇怪的?”

    “干什么去!”

    二房和丫鬟还在斗嘴,却见老爷疑神疑鬼疾步赶来。

    “谁都不许出去!”老爷斜着眼睛瞪了她们一下,就去监视家奴搬乌黑的瓦砾了。

    丫鬟不做声,看着二房。

    二房闷闷不乐,掐着腰原路返回,“不让出去就不出!”

    只见焦炭之上,家奴累得汗流浃背,手脚酸麻肿胀,头脑都有点不清醒。

    家奴小声嘟囔,“这搬到何年是个头啊!”

    老爷却一双小眼不断转动,好似防贼一般在各个角落扫视着。

    家奴最后累得腿发软,坐在一旁歇息。

    “怎么了?”老爷嗔怒道。

    家奴低声下气道:“老爷,搬了半天了,实在搬不动了。”

    只见老爷又瞄了一眼大门和高墙,警惕道:“行了,明天继续。从今晚开始,你机灵点,谁来敲门都不开,只有我才能开这大门,知道了嘛!对了,二奶奶来开门也不行!”

    家奴疲惫的点点头。

    老爷回到书房,立马去看两个女婴,见她们躺在摇篮里安安静静,皮肤也白嫩了不少。

    他露出傻笑,自语道:“两个女儿也不错,女儿是爹的贴身小棉袄,你们要快快长大呦。刚才有个奇怪的家伙说你们中有一个是......咳咳,爹是糊涂了,和你们说这笑话!”

    两个女婴像是听懂了一般,手脚跟着动了动。老爷露出满意笑容,来到书桌前研磨执笔。

    ......

    夜半三更,在书桌前昏睡过去的老爷忽然惊醒,梦中他看到已死去的夫人一身焦黑来找他要孩子!

    他一身冷汗,慌张而起,瞧了一眼依旧沉睡的女婴放下心来,准备带她们回房间睡觉......

    他抱着摇篮走出书房,来到月光下。恰好又经过那片焦黑的偏房废墟,他心中咯噔,猛然向摇篮中瞟去,心中一惊!差点丢了摇篮。

    摇篮里的一个女婴此时竟一身焦黑,浑身散发着焦炭味儿!

    “这,这,这......”老爷捧着摇篮的手不由自主在颤抖,内心惶恐不安。

    这时,夜空中一片云彩飘过,遮了月光。

    老爷心惊肉跳,呆在原地不动。他忽而又闻不到那股焦炭味儿,这才又低下头,发觉两个女婴与之前无二样,刚刚那个“焦炭”女婴不见了!

    他捧着摇篮飞快的冲进房间,只见房内烛光摇曳,床上睡着二房。

    二房听到动静,起身看去,只见失魂落魄的老爷捧着摇篮在她眼前瑟瑟发抖!

    “老爷,你怎么了!”二房被这一幕吓了一跳。

    老爷干咽下喉咙,声音沙哑,“你看看我的吉祥如意还好吗?”

    二房望向摇篮,只见两个女婴酣然入睡,甚至有微微的呼噜声。

    “她们很好啊!”

    老爷听闻,这才松了口气,自语道:“年纪大了,时不时就头晕眼花!”

    “老爷别想些不好的事了,赶快睡觉吧!这俩千金食量大的很!扰了我休息,你闺女没奶吃,你可别冲我乱发脾气!”二房轻斥道。

    老爷叹了口气,将摇篮放在身旁,仔细盯着两个女婴看了半天,忽而悄声对她们道:“爹糊涂了,都分不清你俩谁是吉祥,谁是如意了,这可如何是好?”

    ......

    皎洁的月光下,一具浑身焦黑,面目全非的尸体从土里钻出。它来到一座大院前,叩了叩门,只见房门纹丝未动,门后挂着的大铜锁发出沉闷的响声。

    “谁啊?”家奴睡在门房,听闻有人在敲门,迷迷糊糊的披上衣物来到大门口。

    “小六,开门!”

    大门外传来温柔的女声。家奴瞬间打个冷颤,头脑变得无比清醒!他麻木的盯着大门,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六开门,是我,大奶奶。”门外再一次传来声音。

    家奴这次听到一清二楚,门外不是大奶奶的声音吗?

    他迷迷糊糊的丝毫没有意识到大奶奶已经被烧死了,回道:“大奶奶,大半夜的,你怎么在门外?”

    门外没有即时应答。

    大铜锁下的木门被封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里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外面什么状况,只能听声猜测。

    在洁白月光的照耀下,大铜锁的影子完整的照在地上,小六摸出了钥匙就把锁打开了,却见铜锁地上的影子还是完整的。

    木门从外向里推了两下,没有推开。

    “小六,开锁了吗?这门怎么打不开,你帮打开。”门外的声音疑惑道。

    小六跟随大奶奶多年,很是听话,下意识就去拉门,他开门的时候,被门上的一颗倒刺扎了。小六吃痛的瞬间猛然清醒,眼珠子瞪得溜圆,幡然醒悟,想起老爷交代的话,还有大奶奶已经过世的事......

    门已经开了个缝,他没看到任何人在门外,他立马死死关上门,麻利的将铜锁锁上。

    一阵后怕后,他浑身像是被冷水浇了般难受,手指都在抽搐......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真实?”小六陷入焦虑。

    他低头向下看,裤子在刚刚竟然尿湿了......

    再抬头,小六一声惊叫昏厥过去,他面前一具被烧焦的女尸面目全非,光秃秃的脑袋上只有两个煞白的眼珠子上下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