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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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杂草除后天下宽

    来到了南京的郭勋才是被试探态度的最大对象。

    突然被撵出了一手重设起来的神机营,郭勋对于如今的杨廷和与新党是什么态度?

    你可是勋臣啊!天生的保皇派!

    南直隶堪称真正的旧党硬实力基本盘,想来拜访新任南京守备的不知道有多少。

    可是郭勋除了最开始的必须流程,其后就一直闭门谢客,一副怕事模样。

    “想想看,武定侯是什么时候从国策会议离开的?”南京城一处私宅里,身穿道袍款白色常服的人说道,“两广案事发后!郭勋之前任的是两广总兵官,陈金是两广总督!”

    “陆兄的意思是,武定侯受制于杨介夫?”有人不解地问,“可武定侯毕竟是勋臣啊!”

    “张氏兄弟贵为皇太后亲弟,结局又如何?”有人不以为意,随后对那白衣陆兄说道,“陆兄,如今究竟是何情形,你们陆家没法从陆佥事那里得到些消息吗?陛下若有密旨能出来,必出自陆佥事。”

    那陆兄叹道:“我平湖陆氏士亨公早已迁居北京近百年。陆佥事宿卫禁宫,等闲无法出宫。想来此时,也只能与一二潜邸旧臣尽力胡侍陛下左右。”

    “奸贼跋扈,一至于斯!”有人恨恨拍桌。

    那姓陆的,是湖州府陆氏中一个举人。在江南,陆氏是一个大族,汉唐宋元都有名震天下的人物。

    这平湖陆氏原本也只是一个分支,可现在因为陆松这个平湖陆氏的分支后人,平湖陆氏的作用一下子关键起来了。

    最近几年,陆坚这个平湖陆氏如今的当家人颇为享受了一番诸族敬重。

    现在陆坚却对另一人说道:“顾兄,你与西宁侯是姻亲,西宁侯不曾说些什么吗?”

    江南另一大族顾家某支家主苦笑道:“岂敢妄言?”

    “西宁侯协同守备南京,便是因公事,也应拜会武定侯探明一二啊。”

    “……过两日以家母生辰之名,再请西宁侯过府一叙吧。”

    南直隶的许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坐立不安和私下议论,应天府尹孟春的府中,今日正是他的生辰,高朋满座。

    书房里,孟春旁边是南京六部几个官员及吴兴沈氏的家主沈远清。

    孟春平静地说道:“不必再疑虑了。朝堂情势,必是假象。陛下声望不隆,故而借参策推行新法,杨廷和是骑虎难下。”

    “……府尊,那岂非毫无胜算?”南京工部某主事忧虑不已,“钦差已至,这清整水利一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改下去便是。”孟春淡淡回答,“别看如今似乎参策一心,新法大势已成。只要一点火星,天下就要如炸锅一般。这水利之事清得越急,怨气便越重。”

    “如今最可虑的,是皇明记中勋戚究竟如何态度。”沈远清皱眉说道,“府尊判断毕竟只是猜测,天下人皆以为杨阁老已一手遮天。诸藩心存顾忌,皇明记几乎垄断东南沿海市舶之利,钱财收了勋戚之心。他们虽然可能大多不明真相,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这火星,从何而来?”

    “大天官不是在督察李翔尸劾之案吗?”

    沈远清眼中瞳仁收缩,毫不客气地盯着孟春:“岂能如此?”

    “皇店官店,皇明记中认股,才占了勋戚各家几成之利?”孟春冷笑道,“南直隶、浙江、湖广、江西,这些膏腴之地才是诸多勋戚根本所在!百年以来,早已伱中有我,我中有你!现在,天下都盼着有谁先出头。这火星,不会自己冒出来!”

    说罢他看向了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人:“其他的本府不敢说,将来此事若成,你郑家再复昔日盛景,不在话下!”

    那年轻人抬头看他:“府尊既认为是陛下之意,此事如何能成?莫非再行靖难事?”

    他说得直白,书房中一时沉默。

    孟春过了一会才说道:“不必被参策一心之假象蒙蔽了。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陛下刚愎自负,很快就会自食其果。如今诸藩、勋戚、官绅尽皆心忧,还有实践学乱儒门。此信,诸位不妨一览。”

    直接说皇帝刚愎自负,他这姿态是何等狂悖?

    但一封信被他拿了出来,众人传阅之后全都满眼精光。

    孟春盯着他们:“望日朝会,李翔纵能入宫,然能自绝于登闻鼓下,当值禁卫岂能脱罪?惠安伯既敢如此,自然早已有心成其事。如今又有衍圣公之书信,诸位当知,事非不可为。”

    “……惠安伯竟有如此决断?”

    孟春笑了笑:“洪熙以来,惠安伯已历五代。如今惠安伯掌着五军营,就看大宗伯和大司寇要不要查到惠安伯头上了。陛下宫墙之外出此大事,也看陛下想不想查。只要想查,李翔遗孀乃惠安伯私女一事,明昆,你倒可以劝劝你祖父,为了脱罪便如实告知吧。”

    那个姓郑的年轻人默默点了点头。

    “太祖定下祖训,倒有不少原因是你郑家之功。”孟春收起笑容,“如今旧制面目全非,天下纲常将乱!这点火星,很快就会出来。陛下凭恃再多,也无法尽平天下怨望!”

    ……

    像陆坚那样的,还属于不太能看得清情况的小人物。

    像孟春这样的,已经在筹谋着把这篷火真正点起来。

    郭勋见到了西宁侯宋良臣,他也不遮掩了,径直就问:“你来守备南京,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刚练好的神机营!”郭勋一脸悲愤。

    宋良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郭哥,我叫你一声哥!我也三十一了,你若是被排挤至此,现在该做的不是操练南京诸卫厉兵秣马吗?在两广收了点钱粮的事,哪里至于治你死罪?”

    能协同守备南京,宋良臣虽然袭爵不久,还真不傻。

    郭勋叹了一口气:“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南直隶已经快炸锅了,你说呢?”宋良臣咬了咬牙,“皇明记是陛下设的!虽是因为杨阁老清查皇庄皇店而起,但遣家中子弟、管事入京,陛下英姿、皇明记内圣谕,大明这么多勋戚,看到的听到的多了!这么多年,天下勋戚、文臣,结亲的,有生意来往的,你不是不清楚这是多大一张网!”

    郭勋不说话。

    宋良臣急道:“如今清整水利,藩王、勋戚、官绅,全都要受到影响。你要是南下来准备平乱的,南京这点兵,将校都不一定会全卖力!”

    郭勋还是不说话。

    “陛下这究竟是何意?你不说话,我都不能安心,你还指望其他勋戚?”

    郭勋终于瞧着他说了一句:“勋戚要的就是忠,你说这话,不怕我密奏陛下?”

    他总算也透露了一些信息,他现在仍旧可以密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