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17)
覃泽在账外晃悠了半天,见三皇子终于出来了,连忙上前把他拽到自己的营帐里,一脸好奇地问:“快与我讲讲,你同皇后娘娘聊了什么?”
“只是禀报了阿莫的事。”三皇子无甚悲喜地开口。
“啊~这么半天,只说了这个。”覃泽有些失望,凑近三皇子,悄悄地问:“皇后娘娘有没有说,接下来我们是去北山,还是直接打玉京?”
三皇子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覃泽悻悻地摸了摸鼻尖,用手肘撞了撞他:“哎,你若心中有疑,便去问,有气,你也撒出来,再这样下去,我怕你憋坏了。”
见三皇子不说话,他又说:“你忧心什么,你母后总不能自己去登龙位,到最后这位置不还是你的。”
三皇子握了握拳,脸色有些难看。
覃泽识相的闭嘴了。
柯木阆自林芜到岭西后,就迅速整顿三军。
“柯元帅一言九鼎,君子之风,令本宫叹服。”面对盟友,林芜很愿意吹吹彩虹屁。
“皇后娘娘言重了,本帅扶持正统,所作所为对得起大邺万民,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柯木阆时刻将“扶持正统”挂在嘴边,仗着三皇子嫡子的身份,底气足得很。
林芜会心一笑:“接下来,元帅可愿随本宫一起杀入皇城,清、君、侧?”
“只需皇后娘娘一声令下。”
其实林芜最是不愿以这样的方法完成任务的,打仗,就代表了有人牺牲。
但肖岩这个例外让她不得不越权管政,管了她又不得不好好管,那些贵族蛀虫们实在是碍人眼,她一个没收住就清理了,本来想着给儿子留个清河海宴的太平盛世,结果又来了个戚红娥。
戚红娥已经控制了肖岩,手里也有些底牌,林芜若是直接与她对上,虽会胜,但一定会牵连北山林氏,到时三皇子登基,那些积怨已久的贵族群臣给他来个清君侧,那不就骑虎难下了,所以干脆反个彻底。
承昭十九年秋,林后领军从岭西一路向东,打过三山四州,攻势猛烈不可挡,一直到中州城一带。
嘶吼的北风席卷着整个战场,漫天的黄沙掩埋住三军的将士,将士们呐喊的声音从地面直冲云霄,马蹄声如奔雷滚滚震耳欲聋。
黄沙卷着鲜血在空中飞扬,冷箭划破长空刺入肉体,一具具沉重的尸体应声倒地。头颅随着刀柄滚落在地,血肉贴着剑刃横飞乱舞。
中州之战,死伤惨重。
林芜平生第一次经历古代战场,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想她第一个世界最多也就坐了个救护车,和这场面简直没法比。
这次任务,真是让她哪里都不痛快。
八年时光,她在这所被封建礼教束缚的牢笼里,不但被囚禁身体,还被侵蚀思想,更是背上了这数不清的孽障。
都是为了该死的任务!
早知道,她就该狠狠心早点杀了肖岩,扶幼帝登基,到时她功成身退多好!真是后悔死了!
“这是哪只军队?”林芜站在城墙上蹙着眉问道。
“是雷虎军,中州是四方要塞,又离玉京很近,是守卫玉京的最后一座城池,此地常年有两军驻守,物资充足,地势易守难攻。”覃泽顿了顿,又道,“中州王是个很难缠的人,坚定的保皇党。”
这个中州王林芜知道,皇室旁支,林珞迟初为皇后时这个王还送过一块难得的暖玉,被她做成了贴身玉佛,现在还挂在脖子上。
她也曾试着拉拢过这人,没有成功。
不过这人在史书里,可是直接开城门迎接反贼齐王世子,不战而降。
史书里的萧衍后期太过昏庸,中州王不想保也正常,可如今……
林芜揉了揉眉心,她勤勤恳恳干了八年,倒是给自己挖了坑,真衰。
这样下去不行啊,死的人太多了,她没想到还有一块这么难啃的骨头。
不得已,林芜选择了休战。
休战也要双方都同意才行,对方确实同意了,但刚正不阿的中州王在城下把林芜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芜晚上做梦都梦到他那双冷漠的眼睛,生生被吓醒了。
次日,又有人来报,寻到阿莫了。
回来的不只有阿莫,还有秦娇。
阿莫这两个月显然不好过,人憔悴了许多,身上还有伤,但是脸上的疤明显淡化很多,应当是秦娇的功劳。
阿莫看着林芜的眼神冰冷锐利,像极了北方雪地里潜伏猎物的狼崽子。
林芜坦然自若地受着他的目光。
秦娇看着二人,欲言又止。
三皇子显然察觉到了阿莫的异样,皱着眉开口:“阿莫,你怎么了?”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与阿莫有话要说。”林芜淡淡开口。
众人察觉气氛不对,很快就退下了,只有三皇子皱着眉,站在原地没动。最后还是林芜特地给了他个眼神,他才不太情愿的离开了。
林芜看着阿莫,缓缓开口:“怎么还敢回来?”
阿莫喉咙滚动了一下,没有开口。
林芜叹了口气:“第一次遇见你时,我问你话,你也像今日这般,闭口不答。”
阿莫微微错开视线,蜷了蜷手指。
“秦娇将一切都与你说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归是皇家先欠了你的,但是既然你选择了背叛,我便不会再信你。往后玉京你不必回了,朔儿会封你为郡王,赐你一块不错的封地。你也不必迁怒于秦娇,她的心始终向你。”
“为何到最后,一切都成了我的错?皇后娘娘不也在利用我?若您肯待我好一点,我怎会信了小人的谗言!”阿莫这话里带了不少的委屈与谴责。
林芜嗤笑一声:“这话怎么说,我救了你,养着你,为你取名,替你谋划,给你封赏,还不够好?”
“您对我的好,不过是为了元朔,您为我取名莫铮,赐字守诚,便是要告诫我诸事莫争,信守承诺。您对我的好都是有目的的!正如这一次,您若真要放我走,又何需派来秦娇,您借她之口,将戚贵妃诓骗我的真相摆到我面前,不就是料定了我会后悔,会满心愧疚地回来?到时我又有何颜面与元朔争位,为了永除我这个后患,您真是机关算尽!”
“啪”
林芜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巴掌。
阿莫被打得偏过头,眸中划过一丝沉痛。
“您想我感恩,为元朔卖命,直说便是。”阿莫看向林芜,眼眶逐渐变红,“一如当年只需您一句以命相护,我便能舍了双眼护下元朔,这些年,阿莫究竟做错了什么,您为何就是不信任我!”
林芜原本还为阿莫的话生气,可后来看着他通红的双眼,气也消了大半。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对他曾寄予厚望。
叹了口气,林芜说:“我承认,你说的所有,都是真的,我无可辩驳。”
在眼眶打转的泪终于落下,阿莫恨恨地瞪着林芜。
“但我也是真心希望你好,除了为朔儿谋划之外,我唯一想过你,甚至你未来的封地都是我精心挑选的。”
“我要的不是这些!”阿莫打断林芜。
林芜有些无奈,孩子怎么这么难养?当母亲可太不容易了。
“我只能给你这些,正如我只能给朔儿皇位是一样的道理。这些年我欠他的不比欠你的少,无论你们是否有怨言,我只能做到这里了。”林芜也是被现在的局面蹉跎了心志,躺平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阿莫皱着眉,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两人的谈话草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