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渴。

    热。

    不断下坠的顾晓峰交替感受着身体的感觉。习惯了恐惧之后，他的头脑开始变得麻木，头脑麻木了，身体的感觉就被无限放大。不论是冷热饥渴哪种感受，都变得十分难以忍受。

    “吱吱。吱吱吱。”

    顾晓峰听到了小红的声音，可是迟钝的头脑让他无法立刻识别出小红表达的意思，反而心里生出巨大的厌烦。

    “都怪你。”顾晓峰说，“要不是你给我吃那个什么珠子，我也不会变成这样的体质。我还没娶媳妇，还没报仇，就要死在这里了嘛……”

    “吱吱吱吱！”小红很生气。

    “报仇。我在嫪毒派的这些年，天天晚上做梦都想着报仇，可是白天，我却一点都不能表现出来。没人喜欢整天苦着张脸的人。所以我学着讨人喜欢，讨那些女人喜欢。他妈的！我真的受够了看那些女人的脸色！嫪毒派真不是人呆的地儿！”

    “吱吱……”小红在提醒他，他的情绪很不对劲。

    “闭嘴！”顾晓峰突然提高了音量，“你这只肮脏的臭虫子！我可是侯府的公子！我有父亲，有母亲，还有个可爱的妹妹！可现在呢！现在我要和你这只臭虫子作伴！我这些年尽可能地不去修毒功，可结果呢！结果我现在就成了半只毒虫！我成了虫子！恶心！好恶心！”

    小红不再出声了，可顾晓峰还是一直说。

    “凭什么！凭什么要我经历这一切！我做错了什么！我们一家做错了什么！”顾晓峰变得歇斯底里，“是谁干的！究竟是谁干的！谁冤枉了我的父亲！谁！”

    发泄过后，顾晓峰又突然变得泄气：“他们根本不在意我。他们都死了。那么痛快就抹了脖子，就留我一个人活在世上，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受苦。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就因为我一直不务正业？因为我不听他们的话？凭什么，你告诉我，到底凭什么！”

    空荡荡的黑暗，连个回声也没有。

    “我也想有个家……”

    顾晓峰的声音越来越弱。

    “我也不想总想着报仇……”

    顾晓峰闭上眼。

    “我太累了。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有那么难嘛……”

    黑暗中，再没了声音。

    “阿楠！阿楠你怎么了！阿楠！”

    地牢里，朵兰娜注意到飞得颤颤巍巍的小红，赶紧去查看顾晓峰的情况，这一看，发现他一半身子冰凉，一半身子滚烫，冷热成弧线状交替，脉搏时而飞快时而极缓，诡异的脉象让朵兰娜有点慌了神。她赶紧给顾晓峰喂了颗保命毒丹，又用毒液把小红浸泡在内，确认一人一虫暂时无碍，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牢门前。

    “来人呐！快来人！这里要死人了！

    ……

    “走水了！走水了！有没有人啊！”

    ……

    “有人！有人越狱！快来人呐！”

    ……

    朵兰娜疯狂拍打着铁牢门，嗓子近乎嘶哑时，才唤来了人。

    无水山庄庄主，十四岁的蜀锦秀带着黑白无常缓缓走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叫什么叫，也不嫌烦。喏，给你们带吃的了。”

    “不要吃的！要大夫！”朵兰娜一指地上不断抽搐的顾晓峰，“他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你这里那么大，应该有大夫吧。叫来一个给他看看。”

    蜀锦秀不高兴了，一嘟嘴：“姐姐，搞搞清楚好嘛。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凭什么命令我做事。而且，他死就死了，又不关我事，我干嘛要救他。”

    “他……他是清风派掌门之子。”朵兰娜急中生智，“私生子。他们这帮人这次就是护送他安全回去。你想啊，留着他你还可以威胁清风派掌门交出灭村惨案的凶手，但要是他死在这里……”朵兰娜故意拖长了音调，“妹妹。不是我瞧不起你啊，但江湖上能和清风派抗衡的势力，实在不多，你也不想给家里人惹麻烦吧。”

    蜀锦秀沉默了一会儿，噘着嘴：“行吧。不过我告诉你啊，我现在庄上大夫有是有，可是个脾气古怪的，不一定肯治。行不行就看你们造化了。小白，去找黑心佛爷来。”

    蜀锦秀说完往回走。

    “哎哎哎！”朵兰娜叫住她，“那个……食盒既然拿来了，就别浪费。给我吧。”

    “哼！刚刚谁说不要的。”虽然这么说，蜀锦秀还是把食盒往朵兰娜手里一送，“这是给你的，只许你自己吃，不许给别人。嗯……”蜀锦秀又看了看一旁的阿寻，“他长得也不错，也可以吃。其他人不可以，我会给他们别的食物，要是被我发现他们吃了这食盒里的东西……”

    “放心放心。”朵兰娜忙说，“这点我自己吃都不够呢。要是还有再给我送点。我功法特殊，需要吃很多东西。”

    蜀锦秀从鼻子哼了一声，也不说同意不同意，转身就走。

    就在蜀锦秀的背影完全消失之时，顾晓峰突然睁开了眼，一对眸子血腥通红。

    一片云，遮住了月。

    无双手和阿风的比试陷入了僵局。二人曾经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因此一招一式都打得漂亮没有破绽，但又因为一老一残，各有限制，且有各自的原因一直不肯用尽全力，因此打得半上不下，让人看得憋屈。

    不知过了多久，驼背老怪开了口：“女娃娃。你也去吧。我这身子骨，躺在这冰凉的地上不舒服，这任务大不了我不做了，不论谁胜谁负都好，让我能躺床上睡个安稳觉就行。”

    “落英。别听他的。”阿风赶紧分神说道，“这老怪出了名的奸诈，你一转身，他八成就要背后偷袭破局了。”

    “我说你这跛子……”驼背老怪一口气憋在胸口，“还风语者。我可听说当年的风语者是多么坦荡磊落的人，你这小心眼子的样。无双手，你该不是认错人了吧。”

    “认错不了。”无双手回推一掌，回道，“当年我刚入江湖，以为自己跟着高人学得一身好武艺，必然能混出一番成就，谁知一开始就被他三招打倒在地。那耻辱……他化成了灰我都记得。”

    说着一咬牙，腿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那也总得分出个胜负来吧。你们都打多久了。”驼背老怪念叨着，“要不你们猜丁壳，谁赢了算谁的？”

    “狗东西，那么多年没见还这个怂样。”随着一声爽朗的笑，一个壮硕的身影入了打斗二人的僵局，一人一勺把二人分开，看了眼阿风，“老规矩？”

    阿风眼睛一亮，点点头。

    二人并排，同时进攻。

    “喂喂喂！你这女人又是谁啊！二对一可不公平！”无双手嚷着。

    “管你公不公平！这是江湖！老娘我还有正事要做，给我快着点解决了！”梁二婶吼着。

    “女人！不可理喻的女人！”无双手渐落下风，急了，“风语者，你也要这样嘛！道义呢！公正呢！”

    “刚才一对一是因为你我都没有胜算。现在有了。”阿风淡淡道，“知必胜而不出手，不是道义，是傻子。”

    话说完，二人同时一腿。

    无双手被踢出三米外，口吐鲜血。回头一望，冲着落英就要来。落英早有警惕，赶忙后退。这边梁二婶和阿风也跟了上来。

    “罢罢罢！”无双手三叹，拉住驼背老怪飞身离开，“大不了排名再下落几个，命重要。老了老了，回去睡觉！”

    天那边，突然亮起紫色焰火。

    “不能让他们走！”落英看到焰火赶紧唤道，“那焰火是信号，我们有人被捉走了！”

    “交给我！咱们今晚谁都别睡了！”梁二婶踮脚两步凌空而起，抡起大炒勺往上一扔，正砸中无双手左小腿。

    “你这婆娘！下手也太狠了！”无双手捂住小腿，“行行行，投降，投降。”

    阿风利索将二人绑在一起，把剑横在无双手脖子上：“走吧，去找你们的雇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