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我羡慕你
倪玉目瞠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扶起华灼,面红耳赤道:“哎呀呀……我竟又在妹妹跟前闹笑话了……”
华灼顺势起身,道:“不怪姐姐闹笑话,怪只怪庄世兄未曾把我的闺名告诉姐姐,不然初见面时,姐姐便已遂了心愿,哪里还有今儿这一出。”说着,她笑了起来,“姐姐,还请坐下说话吧。”
重新入座,倪玉也迅速地整顿心情,恢复了她平日的从容优雅,只是面颊上的红色一时半会儿还褪不去,倒衬得她有如华灼初入秦府时所见的那一缕夕阳晚照,说不出的美丽。
“其实庄师兄温敦善良,守礼蹈规,从未与我私下说过话,妹妹的事情,也是竹青从他的侍婢口中听到的,她是丫环,为尊者讳,自然不会提及妹妹的芳名,只说妹妹出身荣安堂,身份尊贵,我也是一时好奇……”倪玉解释了几句,神态虽是从容,但语气中,到底还是透着几分窘迫。
侍婢?华灼一挑眉,是碧玺吧,这丫头往日看不是个多嘴的,怎么这回却……她还在细思,耳边却又响起倪玉的声音。
“妹妹不会怪我好奇心重吧?”
只是好奇心吗?若不是对庄铮生出几分别样心思,也不会生出这样强烈的好奇心吧。华灼暗自嘀咕,面上却笑容不变,道:“怎么会,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姐姐把我臆想得太过美好,教人愧不敢当,恐怕现下姐姐心中要失望才是。”
“虽有些出入,却是更觉得亲切可爱。”
倪玉听出她语意中的和善,心中窘迫稍稍减去,她这几日与华灼相处,自然知道华灼不是一等一的有才情的女子,琴棋书画,唯有书法一道,尚还有几分造诣,其他三样,乏善可陈,与她原先的所思所想,天差地别,可眼下这一番交谈,却觉得她善解人意,宽宏大度,果然与郑山长说的一般,有金玉之质、明慧之心,与她相处,如沐三月春风,身心俱暖。
旁的不说,如果是倪玉自己,被人当面打听,缘由还是出在自己的未婚夫身上,恐怕早就心中不悦,拂袖而去,当面给个难堪不说,以后也定然断绝往来。但华灼不仅不恼,反而还落落大方地表明身份,体谅她的失礼不说,又以自嘲来缓解她的窘迫,这样的女孩儿,便是没有天姿国色、绝世才情又如何,一样教她觉得可亲可敬。
华灼呵呵笑了起来,道:“我也觉得姐姐率真荡坦,不是凡尘中人。今儿既然把话说开了,那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不知庄世兄在嵩山书院可还安好?”
几句话下来,她先前心中那点不悦早已经散去,庄铮出众,招来几分淑女之思,原也正常,倒要暗自庆幸她与他名份早定,不然面对倪玉,少不得要自惭形秽一番了。倪玉虽是有心,然而形容坦荡,并不虚言骗她,倒是教她心生好感,尤其是跟舞阳郡主一比,更见倪玉的率真可爱,若是倪玉自恃有才,对她居高临下,白眼相加,恐怕她早就忍耐不住,讽刺一番拂袖而去了。
眼下把话说开,反而倒好办了,华灼也不用再想什么借口,直接就问庄铮的近况。
倪玉面上又是一红,悄悄看了华灼几眼,见她一脸真诚,显是真心询问,并非是别有意图,这才缓过一口气,道:“庄师兄的学问功底,在书院中,并非最好,然而他好学上进,心无旁鹜,极得先生们赞许,我爹爹有心收他入门,只是庄师兄说他研论未精,不敢分心,且已先拜了孙大儒为师,未得师命,不宜再拜他人,我爹爹可惜之余,常骂孙大儒误人子弟,说庄师兄悟性好,心性沉稳不似少年,理应学易,跟着孙大儒学论,整日埋首书中,穷经皓首,岂不是年纪轻轻就变成一个小老头儿了么。”
“噗……”
华灼掩唇而笑,这位倪大儒也是个妙人,打的比方真正的好,庄铮的性子本来就不似一般少年人跳脱,若再成了个书呆子,天天捧着书摇头晃脑待在屋里不出来,可不真像个小老头儿。
倪玉见她笑了,不由得也跟着笑,又道:“庄师兄初到书院时,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厮和一个老仆,后来又多了一个侍婢,生活起居被照顾得很好,妹妹不用替他操心。我倒觉得庄师兄不会变成小老头儿,那一日我经过他的屋子外头,听到里头传来琴声,其音高而旷,正而清,有道是琴为心音,庄师兄胸有大志,不是那等只懂得埋首读书的呆子。”
华灼微微点头,又笑道:“想来姐姐便是被这琴音引得起了好奇之心吧。”
庄铮的琴声,她虽还未有幸听过,但只凭他能一曲逼退燕狂,就知道必然高妙之极,倪玉又是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才女,受到吸引,再正常不过。
倪玉再次脸红,低头不语,许久方道:“华妹妹,我真……羡慕你啊……”
华灼一愕,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却见倪玉又幽幽道:“姻缘之事天注定,我虽羡慕妹妹,却并不嫉妒,他日我的良配,定然也不会输于庄师兄的。”
这一句话,前半句还有些幽怨,但后半句,却透着开朗自信。这世上的好男儿,可也不是只有一个庄铮,这世上的好女孩儿,也不是只有一个华灼。
华灼笑了,倪玉这是在向她表明心迹呢,意思是不管以前对庄铮有什么想法,以后都不会再有了。现在她有些明白倪玉打听她的原因了,大抵不过是想看一看,跟庄铮订亲的女孩儿是什么样子的,若比得过她,自然就退让了,若是平平无奇,倪玉说不定就要争上一争。
这么说……自己已经折服了倪玉?华灼有点不大敢相信,这几日倪玉也没少在琴棋书画方面考校过她,除了书法还过得去,其他方面可是远远不如倪玉,总不能是刚才几句表现她大度的话,让倪玉折服的吧。
虽是这样想着,却是不好问出来,反正倪玉已经退让了,理由也不必深究,于是华灼微笑着亲手给倪玉斟了一杯酒,道:“姐姐豁达,教人心服。”
花花轿子人抬人,倪玉都退让了,她敬酒一杯也不为过,饮了这杯酒,就代表两人间的这点儿芥蒂就此消除。
竹青在亭下,虽听不到两位小姐的谈话,但却瞧得见她们的动作表情,见自家小姐饮了华灼所敬的酒,于是她再次地拨弄琵琶弦,弹了一曲的《明月夜》,在她的眼中,自家小姐便宛如天边明月一般皎洁。
华灼侧耳细听了片刻,笑道:“姐姐的丫环也是不凡,琵琶弦拨得极好,不像我身边的丫环,只懂得看看帐簿,缝缝补补。”
倪玉被逗笑了,道:“琵琶弹得好又如何,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妹妹这样儿的,才是真正过日子的。”她虽不大瞧得上华灼的才情,可是对华灼的绣艺,却是极喜爱的,只可惜她这双拿惯笔的手,从来就拿捏不好小小的绣花针,空得个才女之名,以后嫁作人妇,少不得要被人诟病的。
“各有各的好罢了。”华灼转过了话题,“姐姐,秋风雅集再有几日就开始了,怕到那时,你便要忙起来,咱们再难有今日的雅兴,今晚上可得尽兴才行。”
倪玉却是一脸的后悔,道:“早知能与妹妹这样相得,我便不说什么要一会江南才女的话了。”
按说秋风雅集不关她什么事儿,只怪她一时无聊,多了句嘴,说要见识一下江南才女,也不知这话怎么就传了出去,以至于江南郡地界上稍有些才华的女子,都纷纷到了郡城中,也要参加秋风雅集,当然,不会跟那些学子们一道,而是倪玉做东,另设雅集,颇有些一人独挑江南才女的意味,这几日被她打发走的那些女孩儿,都是郡城里的才女,其他几个府城的女子们,都还在路上,大抵再有两、三日才能赶到。倪玉话已出口,不好再改,所以她也必须为这次雅集做些准备了。
华灼失笑,由此便可知倪玉的率真之处,换了是杜宛,她才不会说这种话呢,哪怕她的才情真的能挑遍江南,也没那兴致。不过或许这便是倪玉出名,而杜宛不出名的缘故。
“你可别笑啊,这回你得帮帮我。”倪玉见她笑,心里更窘,她是真后悔,本来只是怕到了江南,无一人相识,寂寞得很,这才动心起念,想给自己找些乐子,不料却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我又不懂吟诗作赋,如何帮你?”华灼一脸的艾莫能助。
倪玉见她并不是一口回绝的意思,于是笑道:“我也不用你帮我吟诗作赋,你的字写得极好,在雅集上帮我抄抄写写就行。”
华灼一愕,下意识地看了倪玉一眼,见她笑容真挚,这才明白过来,倪玉哪里是要她帮忙,分明是给她机会,替她扬名呢。雅集之上,有人作诗,便自然有人在一旁抄录,诗作得好的女子,固然是名声大涨,而抄录的人,又何尝不是,因为每一个参与的女子,临走时都要带走一份雅集上的诗作,没有一笔上得了台面的好字,谁敢承担抄录的事情。
“这……恐怕不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