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狡鼠
终于,得到缝制的材料了吗…
亚伦轻轻携着装有白色面料的匹布,确保它不会受到过大的挤压或颠簸,从而产生难以逆转的褶皱,损失原本的平滑与柔软。
他买面料,不是为了缝补,而是为了缝制。
首次尝试,即便有白金之星相助,他也不敢大意,回去后必须得好好研究一番再动手。
亚伦缓步走着,走得很平稳,走得很小心。
毕竟,这是他欠下的债…
然而,麻烦有时总会不合时宜地找上门来。
“等等!”
那名贵族青年叫住了他。
“你还有什么事?”
望着这名贵族青年满脸阴郁的模样,亚伦表情古井无波,不咸不淡道。
这平民居然敢对我用这种口气…
格瑞嘴角抽了抽,瞄了一眼亚伦身侧的赫里斯塔,强行按捺下心头的怒气,收敛起方才的阴沉表情,笑着道:
“这位…白衣的朋友,这面料我也十分需要,不知是否愿意卖与我,我愿出原款的十倍。”
“十倍?”亚伦眉梢缓缓上扬,似是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没错,十倍。”格瑞嘴角勾起,自信道。
他相信,没有哪个平民能抵挡得了金钱的诱惑。
“我拒绝。”
“啊?”
格瑞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子,脑壳子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
迄今为止,无论是贵族宴会上相邀舞伴,亦或是平时有事委派他人,还没有谁敢对他说不的!
格瑞惊疑不定间,只见亚伦已然转身,带着赫里斯塔朝门外走去。
“等等,我出二十倍,三十倍…不,五十倍!”格瑞几乎吼了出来。
这时,亚伦终于顿下步子,转身,瞧着他。
“怎么样,五十倍,这都足以让你买好几件高档崭新的衣服穿了,这次你总该答应了吧?”
格瑞勉强笑着,却见亚伦提起右手,一根根手指竖出,缓缓道:
“一百倍,两百倍…不,五百倍…”
“什么?!五百倍,一块面料你要卖五百倍的价钱!”
格瑞忍不住叫了出来,即便是一块面料,翻了五百倍,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估摸着都可以把这一整家裁缝铺的面料全部掏空!
亚伦眼眸微转,接着道: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纵然用五百倍的价钱买我这面料,我也是不卖的。”
“你…你说什么?”格瑞瞪大了眼睛。
“不理解么,那我再说清楚一点好了,这位绿衣的朋友,请听好,今日这块白色面料于我之重要,纵然有人拿千倍万倍、千万倍的价钱,再附上一整座瓮城来交换,今日,我也决不会卖出去。”
亚伦坚决的声音落下,全场寂然。
店员面色呆怔骇然,只觉得这人是傻了。
站在格瑞身后的两名侍从和管家也是一脸惊相,不可置信。
只不过一块稍微高档了点的面料,这人竟将其价值拔高到如此程度,这不是明摆着和他们少爷作对吗?
不远处,服装货架后,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阿尼目中闪着错愕,她没想到,一向理智的亚伦,竟会做这种自找麻烦的蠢事。
“你…你耍我?”
格瑞咬紧了牙齿,怒目如火。
“我何时耍过你,不过是你无礼地打断他人说话罢了,若无其他事,我们便告辞了。”
亚伦安之若素道,丝毫不理会格瑞铁青的脸色,带着赫里斯塔头也不回地离去。
见他们离去,格瑞脸沉了下来,却没再喊住他们。
他回过头,小声说了几句,随后两道人影自身后走出。
亚伦眉梢一凝,旋即只见一名高大魁梧的壮汉从身后而来,绕过他与赫里斯塔,面无表情地挡在他们面前。
亚伦认得他,这是跟在那贵族后面的侍从之一。
“何事?”亚伦淡淡道。
可那壮汉并未理他,只是瞟了他一眼,扬起拳头,朝右边的赫里斯塔砸去。
亚伦瞳孔一缩,橫拳拦下,却忽觉左肋下一空,再看时,装有白色面料的匹布包袱已到了他人手中。
此人枯瘦矮小,隆鼻如钩,行动起来如狡鼠,一溜烟便已逃出七米远。
他高抬双手,献殷勤似的捧着匹布包袱,呈送给了那名贵族青年。
拿到面料,格瑞脸上露出了一丝得逞的冷笑,目中带着讥讽与藐视,还有一股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高傲。
“呀,放开我…”
耳边突然传来赫里斯塔的挣扎声,亚伦猛一回头,却见那壮汉已然擒住赫里斯塔双手,拖拽着往后退去。
亚伦当然绝不会放过他,正想追上去,突听背后一声厉喝:“站住!”
亚伦再回头,只见格瑞一手持面料,一手持匕首,一脸阴险地用刀锋在匹布上比划着。
仿佛亚伦只要再动一下,刀锋就会捅穿匹布,将其中面料无情撕裂。
店里客人见状不妙,几乎早已跑光,赫里斯塔被带到门口,壮汉只用一只手便将门从内部锁死。
壮汉的手掌坚如铁铸,怎么也挣脱不开,赫里斯塔此刻有些气愤,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格瑞道,“你看不出我这是在帮你吗?这家伙买白色面料,是想借机接近你,对你不怀好意啊!”
“不可能!亚伦他不是那种人。”
赫里斯塔坚定道。
“你怎知他不是?”
“他就不是!”
语气异常肯定。
格瑞冷哼一声,收回视线,不再理睬赫里斯塔,可他的眸子里已露出恶毒嫉恨之色。
他看向亚伦,冷冷笑道:
“放心,我不会伤她的,倒是你,你不是很想要这面料吗?可以,只要你不还手,能抗住他五十棍,我就给你!”
说话间,他瞅向身旁躯干短小,眼神却如老鼠般狡诈阴毒的男子,眼中满是昂扬自信。
其实,这男子的名号就叫狡鼠!
狡鼠是他爸特地在王都地下街捞上来,送给他的!
他一开始还不理解,甚至抗议,抗议父亲为何让一介低贱肮脏的混混当他的侍从。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发现,越是这种低贱的人,越诡计多端,越不择手段,越不在乎颜面,越能处理一些他不方便处理的事。
而且,这种人,舍弃起来也十分方便。
狡鼠闻言,嘴角噙起一抹阴险而残忍的笑,他从背后抽出一把短棍。
这是一把钢棍,他一向喜欢钢棍,钢棍轻,敲人却疼!
这也是一把带有手柄的钢棍,他也一向喜欢带有手柄的,抓得牢,敲得准!
而他,最熟悉人体哪里的骨头最脆弱了!
狡鼠握着钢棍,慢步趋前,每一次前脚踏下,都绝不踩稳,后脚始终绷着一股力,他走起路来竟也如老鼠一般谨慎!
他在试探,试探亚伦是否真的会保持不动。
亚伦的确没动,狡鼠兴奋,跳起来就是一棍子。
他讨厌高个子,更讨厌戴帽子的高个子,那会让他感到自卑,感到压抑。
但帽子没了,他的心情便会很愉悦,就像久憋的一泡尿撒了出去。
亚伦的白色鸭舌帽飞了,掉在地上,亚伦仍没有动,因为七米外,格瑞的刀,仍一刻不离地抵在面料上。
他不能失去它,至少今天不能,绝不能。
狡鼠笑了,脸上的笑容堆积起来,就像偷吃到了米粒的老鼠。
他又扬起短棍——
“嘭…嘭…嘭…”
他身材虽小,挥起棍来却是又有力,又精准。
每一棍都正好敲在亚伦骨骼脆弱处,但每一棍敲的方位却又不同。
比如膝盖关节,他会从正面敲,侧面敲,后面敲。
他已敲断过无数高个的双腿,他知道,这样敲,才是最疼的,最有效的。
亚伦依然未还手,狡鼠笑得更欢愉了,短棍也挥得愈加肆无忌惮。
就像一只老鼠,进到了无人看管,装满谷物的谷仓。
钢棍落在肉体上的沉闷声不断响起,短促,沉重,震荡着这片宽阔的空间。
挂在墙上的衣服似在颤。
货架后,阿尼的心也似在颤。
她如海般的蓝眸中闪烁着阵阵错愕与难以置信。
她几乎不敢相信,亚伦竟会为了区区一块面料,而甘愿忍受如此屈辱,如此疼痛!
但她却不知,狡鼠,绞鼠。
岂非是即将被绞死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