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部分，可跟我的试探行动没法比，是个很容易发生变故的过程。里面的任何阶段，都有可能游离在我的掌控之外。”

    “不过最后事实表明，我并没有信错人。我的管家老爷，即使是在可能被你迷惑的情况下，也依然是位让人放心的助手。”

    阿多乐连忙把视角转移到几何丘房间门边，那个其貌不扬的精瘦老头身上。

    “管家老爷？他有什么本事？”

    几何丘：“如果上一次在总部的会议内容你也听了，就应该还记得我当时和现场所有人说的一句话……”

    她的原话为：“……所以，以后我安排什么行动，如果大家领会不到我的想法，最好是不要追问我的目的……不，任何只要我没交代清楚的事情，都尽量不要去问。”

    在几何丘的提醒下，阿多乐也记起来了：“这话有什么问题？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几何丘又一次像是听见了阿多乐的疑问似的，说道：“当时听了这句话的人，除了当时参加会议的负责与我联络的调查员以外，还有跟我一起去的管家老爷。”

    “也许你会以为，这句指示的意义在于，让我把我的想法放在心底，不作为电流放出被你发现。事实上，如果你去执行这句话，就会发现它还有着更深一层的含义。”

    “那就是——明摆着的事情而我还没有讲明白的话，就需要听者自己揣摩、自行决断。我不选择亲自说出，就是不想引起你的注意。”

    “在我表现得不知道端午节时，老爷子没有问我是怎么回事。在我明显不认可女仆带回来的‘字典’时，老爷子也没问我在我眼中那是不是别的东西。”

    “也许这些行为，还给你留下了他木讷呆板、不懂变通的印象。但你不知道，他确实正在忠实地执行我的指令。因为如果我有必要让他知道的话，就会自己主动说出来。我不说，他就不会问。”

    “而打印字典的全过程，也都是靠着老爷子不需要直接听人电流的‘意会’能力。”

    “我表现出需要字典的样子，却只字不提打印字典的事，他就领悟到了，这件事不能在明知被你监视的情况下提到。只能悄悄地进行。”

    “打印出来后，又该怎么当着你的面暗地传递给我呢？那句让老爷子帮忙准备枕头之类的东西防止我受伤，就是在暗示他藏字典的地方。”

    “全程都是你一个外人不站在我们的角度都领会不到的含义。而且，因为你不知道有这回事，所以也没法去删除老爷子的指定记忆。”

    “但是，老爷子在已经接了我的指示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被你监视。明目张胆地去打印，反而会被你发现、阻止。”

    “所以，打印字典可以，但必须瞒过你，在一个你的注意力被大量吸引到了别处的情况下执行。那个机会，我后来也为他制造出来了，就是检查出行车辆的安全的时候。”

    “那时候，我正在检查车是否安全。在你的角度看来，我随时都有可能结束检查出发离开王宫，或者发现你给我留下的提示而想起可以打印字典……究竟是什么，取决于你的目的。”

    “总之，在已知你的关注度有限的情况下，你的注意力当时肯定是大概率都在我身上的。这才是老爷子去打印字典的真正时机。”

    “当时管家老爷所做的表象是，把我带到车边，听说我要检查车辆安全就离开了。不久后又返回，把枕头带过来放在了驾驶座上。”

    “没错，这一连串行为就算被你注意到了，在你看来，也可以解释为‘管家老爷已经完成了任务，准备离开，后来想起自己忘了准备防护用的枕头，又带了一个回来’。”

    “假设你的目的是为了误导我，已经提前在打印机附近布置了你用来监视的那玩意，你也无法让管家老爷把耳麦网络中的其他资料混淆成字典打印出来。”

    “你就算用电流让他混淆了，下一秒来自耳麦的电流就会让他意识到真实情况。只有代替他把耳麦关机，无法打印才行。”

    “而如果你在他打印出来后，让他误以为自己手上的纸质资料是打印错了，那也没用。他重新打印后出来的还是真的。”

    “所以如果你要阻止，最后就会出现三种情况：管家老爷耳麦关机无法打印，或者以为打印错了而一直在打印，以及忘了要打印的事情。”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管家老爷都会好长时间不回到车这里来。当我一直没有看到管家老爷带着枕头出现，就能意识到他中了知道字典能打印的你的埋伏。”

    “至于你会不会让他忘了打印字典的事情后，让他带着个空枕头出现……他把枕头带过来时，我以车里可能有陷阱为由，接过了枕头自己放了进去。趁机摸出了里面确实有东西。”

    “把字典放进枕头，肯定是在打印出了字典之后发生的事情。在此之前，你都没让字典出现过，自然不会知道这一层秘密。”

    “既然你并不知道字典打印后就要放在枕头里，所以里面不可能是你故意设置的假东西。枕头要么就是有字典，要么就是管家老爷忘了打印后带来的单纯的枕头。”

    “我摸了之后，确认过是前者。然后小心地放进了驾驶座。”

    “这样一来，我就已经达成了‘在受伤前知道了真正的字典是哪一本’，可以放心行动了。既然你到了那时都没发现枕头里的猫腻，那么在我今天早上拿出字典之前，你都没机会知道了。”

    “所以，我在书店外受伤后迅速拿回了枕头，以大受打击的姿态，怎样都不放手。”

    “然而，虽然我已经拿到了真的字典，但还是要继续试探——究竟你不知道字典可以打印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因为你可能根本不关心我会发现你扭曲了我对文字的认知，觉得让我拿到了字典也没事。就放任我顺利得到了字典，然后做出对你学历的错误判断。”

    “于是，我继续进行检查。如果我刚刚的猜测成立，此刻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只要等待我的误判做出即可。结果呢？我检查到最后，等来了你强行逼我离开王宫的行为。”

    “得。你那么做就是实锤了。但一方面还要掌握更多能验证我猜测的细节，另一方面字典还在管家老爷开走的车上。于是，我只能跟着车一同离开王宫。继续演戏。”

    “但是，这样一出去，我几乎肯定会受伤。那我受伤后要怎么知道，我所谋划、推断出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呢？”

    “其实，在你让外出的女仆把其他书当成字典买回来，意识到你没有用耳麦关机这类方法阻碍我时，就想到了各种可能性，以上整个计划也就在我脑中构成了。”

    “在整个计划中，我几乎不可避免地外出、受伤。所以我当时假装被你气到了，在胳膊上掐了一个十字，作为给未来因受伤而迷惘的自己的一个暗号。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真的。”

    “所以，伤口开裂后，就算有你洗脑我的可能性，我也能通过这个记号，确认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

    “这个十字的两条线并非端正的直角，而是有一些偏斜的角度，对我而言有特殊的含义。你不可能知道。但也不能保证有关这个含义的记忆，就不是你构造的。”

    “于是，我在睡前趁十字没有消失，又在床头柜掐了一个相同的十字，作为该记号在时间轴上的接龙。早上，伤口结痂后，我打开了保险柜，看见了里面和那段记忆有关的旧物。”

    “至此，完全符合计划，并且计划有关的记忆大致都能够相信。”

    “现在我伤口已经结痂、有了能够相信的字典、对照得了自己理解的报告内容……甚至还顺带试探出了虚假天尊你的学历！”

    “很累……但很值得！”

    “啊——”阿多乐刚要恼羞成怒地发出哀嚎般的电流，就听几何丘又说话了。

    “到现在……各位调查员，我也可以确定了，虚假天尊是独自一人。”

    “之前判断出她是故事女的时候，我还在考虑是不是有一群彼此认识的故事女，用某种远程发电的能力成立了个组织。因为之前一切构造的假记忆，都符合故事女的身份。”

    “但是现在，只要这伙人当中有一个学历是正式六级以上的，都不会犯这个错误。不过一群没读过正式六级的故事女聚在一起……听上去很怪是吧？”

    “概率太小了，而且我想不出是什么入伙条件，会专门筛掉高学历者。”

    “虚假天尊，应该就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