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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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家国天下

    蒙古鄂尔多斯高原南面的毛乌素沙漠,强劲的西北风吹舞着漫天黄沙,人走在其中几乎喘不过来气息。

    柳星月在大沙漠走了两天两夜,人和马已经精疲力尽了。

    从马鞍上取出了水袋,柳星月掂量一下还有很多,放心的喝了一大口,又找了个空水袋倒了些水进去,把万里追风喂了些。

    一人一马继续向南行着,再走上两天的路程,就能穿过这茫茫的戈壁滩,那样离安塞就不远了。

    师妹高怜怜被黑水老怪索无常劫持而去,如今生死未卜,这次到了安塞,却是如何向师母交代?

    柳星月越想越是烦躁。

    这时,一阵驼铃声从沙丘后面传了过来,一队二十几只的骆驼在沙海上朝东而去,高大的骆驼背上俱是货物和行李,驼队的前后还有一些大汉骑马护送着。

    驼队前面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人扭过头来看着柳星月,忽然看见那万里追风,面色已经变了。

    “请问大哥,从这里南行到榆林府的靖边,还有多远路程?”

    柳星月看到白袍人气度不凡,颇有些好感,于是问着。

    白袍人拉了拉缰绳,停下来道:“自此南下靖边不到两百里了,小哥一人一马竟敢穿越这茫茫戈壁,胆识过人啊,你是哪里人氏。”

    说完了,又是不住的去看那枣红马万里追风。

    万里追风这时也扬起脖子嘶鸣着,不停的晃动着尾巴。

    “在下柳星月,延安府安塞县人,请问大哥怎么称呼?”

    白袍人哈哈大笑,跃下马背,走到了柳星月面前,抚摸着万里追风道:

    “在下姓黄,一向在这三边之地贩马易货,天色不早了,我们暂且找个地方安营扎寨,萍水相逢更是缘分,不妨喝点酒叙叙,歇息一晚明早再赶路了。”

    ——————

    柳星月和白袍人坐在帐篷内,就着干肉和煮过的黄豆,已经喝了两壶大曲,两个人俱是海量,性情豪爽,聊起来非常投缘。

    这时白袍人把柳星月的酒碗倒满,拿起了一块干牛肉,边嚼着边说道:

    “老弟刚从京师归来,天子脚下人杰地灵,可有什么见识吗?”

    柳星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碗叹了口气道:

    “京师之地还不是达官贵人,自得其乐,哪管我们这山高路远的僻壤之乡,离开京师我又去了边关宁锦一线,看到了金人虎视眈眈,只怕不出经年,战事还会再起。”

    白袍人听完,若有所思的说到:

    “去年以来,陕甘中原一带旱灾不断,蝗虫铺天盖地,你们家乡安塞那里更是苦不堪言,很多百姓啃树皮,挖草根来充饥,路边随处可以看到饿殍满地,官府里面只知道横征暴敛,搜刮民财填补军费,这样子下去,不出几年必将会出现内乱的。”

    两人默默喝下碗里的酒,心里都有些难受,白袍人忽然抬起头说到:

    “柳兄弟可知道安塞结营的事情?”

    柳星月闻言,面色突变,看到白袍人神色依然,平静了一下说到:

    “结营是家乡那边为了渡过饥年难关,几个或者十几个村落相互之间结盟,同舟共济的一种形式,对了,大哥怎么问起此事来了?”

    白袍人似乎已经看到柳星月的反应,佯做没有觉察到,于是说着:

    “我是在路上听同行的人谈起安塞结营之事,觉得好奇才问起你,刚好你又是安塞人氏。”

    二人又喝了一会,白天赶路有些辛苦,就早早的都睡了。

    第二天早起,柳星月牵过万里追风,想和白袍人辞行,忽然万里追风有些颤抖,前腿一软,已经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柳星月大惊失色,这万里追风是阳西真送给他和怜怜脱身用的,一路上到了这里,几千里走来,虽然辛苦,柳星月已经对这马儿有了很深的感情,忽然间这个样子,柳星月不免慌了手脚。

    “这马儿病了,要医治好了,才能继续行走。”

    白袍人已经走过来了,蹲下来抚着万里追风的头说到。

    “这沙漠之中,却是去哪里找人和药物医马啊?”

    柳星月很是焦急,看着万里追风已经半闭着眼睛,很是心痛。

    “你随我走吧,向东几十里就到了黄河,我有几只船在那等着,让驼队帮你把这马儿运到船上,船上有的是药材,有人会帮你把马儿医好的,到时你就从延河那个渡口下,再转去安塞。”

    柳星月看到白袍人豪爽,又愿意帮忙,一个人在这大漠之中没别的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

    几十里路,下午时分,柳星月随白袍人的驼队到了黄河边上,果然几只大船候在岸边。

    放眼望去,黄河两岸群山纵横,黑黄色河水汹涌澎湃而下。

    柳星月这几日看惯了黄沙戈壁,忽然间这样一副山水画卷映入眼帘,心里顿时觉得很是惬意。

    “你好好歇息一下吧,路上也累了,那马儿我已经安排人手去医治调理了,很快就会好了起来的。”

    白袍人走过来说到,船上一些人拖着万里追风,似乎在窃窃私语着,柳星月却是没有看到。

    船顺流而下,行进的不快,黄河两岸的大山越来越高,水流也是越来越急,河中还有零星的冰排和更多冲刷下来的树木,撞得船体空空作响,船工怕伤到船体,躲避行进着。

    柳星月人困马乏,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中午才起来吃过饭,走到了甲板上,却是没有看到白袍人的影子。

    “这一段山高水急,很是险要,公子还是坐稳点啊。”

    一个人走过来说着。

    果然如那人所言,黄河在前面转了个弯,河道变得窄了许多,黑黄色的河水激流而下,船队沿着岸边水势平缓的小心翼翼行进着。

    柳星月坐在船头,仰头看着两岸的风光无限,似乎有些痴迷了。

    这时有人忽然惊道:“山崖上好像有人,快看,有个人要掉下来了。”

    柳星月抬头望去,前方黄河西岸半山腰处,一个黑衣人和一个白衣人在山崖上正在打斗,山崖极其陡峭,两个人几乎是贴在山体上。

    二人轻功极高,一会功夫就打了几十招,这时候船也近些,柳星月看到那白衣人依稀就是白袍人,心里不禁慌张。

    几只船上的人也在一起呼喊,是在为自己的白衣人助威着。

    这时黑衣人在白衣人上方,突然发力,白衣人大叫一声,双脚和另外一只手再也抓不住岩壁,一个跟头翻了下来,直接往湍急的黄河掉下去了。

    柳星月惊恐万分,站起来没有一丝办法。

    几只船上的人却是没有惊吓的样子,还在静静的看着白衣人掉下来。

    黑衣人看到白衣人已经掉下去了,纵身飞起,像壁虎似的贴着山崖向上飞跃,眨眼间就没了踪迹,柳星月看到黑衣人如此之强,心中大骇,就是黑衣人这功力已经不在师父欧阳雄之下了,白衣人虽然略逊一筹,却也是天下顶尖的人物了。

    这时已经在下坠的白衣人,离着河面还有十几丈高,白衣人的后背忽然就像长了一对翅膀似的,伸出来好大一块黄色的布片样的东西,白衣人下坠之势受到阻力,顿时慢了下来。

    半空中白衣人运力又变换了身形,向着柳星月这条船飞了过来。

    一瞬间的功夫,白衣人就平稳的落到了船上,柳星月惊讶的看着白袍人,半天才说出了一句:“大哥!你还是飞人啊,刚才我担心死了。”

    白袍人哈哈笑道:“柳兄弟,我老黄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啊,也就是燕无极这老鬼才能让我难堪一下,过几天我还要去风云谷找他麻烦的。”

    黑衣人竟然是燕无极,柳星月不禁迟钝了一下,这时白袍人已经拉着他的手坐下来了。

    “你的马我帮你医好了,只是这马的主人好像不是你吧?”

    柳星月面色又变,转过头去看那白袍人,却是若无其事一般。

    “大哥所言极是,这马儿是神衣门主阳昆仑之女阳西真送与我的,在济南府的时候,东厂的人要为难于我们,刚好我和师妹结识了真真,她就帮了我们的忙。”

    “真真她人呢?”

    白袍人忽然有些急躁,盯着柳星月。

    “她和金清帮主完颜洪金的公子去了关外,却是被关在了五女山铁壁峰。”

    黄衣人冷笑了一声。

    “又是金人,完颜洪金有多高明,我倒要是见识一下!黄逍遥忙完了这里的事,这就去盛京走一趟。”

    白袍人黄逍遥这样一说,柳星月才猛然醒悟,这黄逍遥一定识得真真,难怪那万里追风像是认得他,难道他是神衣门的人?

    时间已近傍晚,随从们拿来了酒和干肉,柳星月和黄逍遥就在船头对饮了起来。

    几杯酒下去,黄逍遥神采奕奕,纵声长啸起来,啸声甚是嘹亮高亢,在峡谷中回荡着。

    啸声毕,黄逍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又是唱到: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唱完,黄逍遥已是泪流满面,坐下来独自又饮了一杯。

    柳星月听黄逍遥唱罢,也受到了感染,他本是豪放不羁的性格,柳星月站起身帮着黄逍遥斟满了酒,二人一时无语。

    过了半晌,黄逍遥又是大口喝下杯中的酒说到:“小兄弟与吾同是天涯沦落之人,都有忧国忧民之心,黄逍遥纵横天下几十年,看到国家如此现状,我是不甘心啊!”

    柳星月听黄逍遥说完,心里却是难过,甚至有些惭愧。

    船上的随从们,看到黄逍遥和柳星月,一会唱一会哭一会又是哈哈大笑,都是觉得奇怪。

    随从们经历的少,对家国情怀,天下大势还没有什么概念,黄逍遥豪情壮志,忧国忧民的情怀他们理解不了的。

    时值明朝末年,天下形势极其严峻,但有报国之志,都是和黄逍遥一样,以天下为己任的!

    二人从傍晚一直喝到后半夜,俱是酩酊大醉。

    第二天早上,船队到了延河渡口,柳星月牵着万里追风下了船。

    万里追风却是有些不舍,一直回头看着船上的人,柳星月知道这船上的黄逍遥等人,十有八九就是神衣门的人,却是不好点破,当然也不便说还马的事情了。

    这时,黄逍遥在船上喊到:“我还有事要办,柳兄弟我们就此别过,他日如有机会,请到昆仑山万神宫做客,到时你再把万里追风送还就是。”

    柳星月心头一震,果然是神衣门的人,两行热泪不禁潸然而下。

    “黄大哥!后会有期。”

    柳星月说完,心情亦是沉重万千,黄逍遥豪气干云,想的做的应该多是家国天下,我呢?难道师父真的要这样走下去吗?我又能何去何从?柳星月心里充满了矛盾和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