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德尼斯的声音说出口时，温蒂的神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起来；简辄正想说些什么，但是耳边突然传来了伊由沙尔的声音。

    “别动，”她的声音有些沉重，“我来回答。”

    简辄没有急着在【阴影同调】中回答她，而是冷静地看着她走到自己身前，开口说道：

    “温蒂多吉是我们的从属品，你们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简辄没想到伊由沙尔的言辞会更加苛刻，但是很快的，耳边就传来了伊由沙尔的解释。

    “诸神盟约中，只有三种身份：”

    “诸神，也就是拥有者神祗传承的人，这里说的是天生神选者；”

    “从属，所有非神者，都是从属的一部分；”

    “特殊存在，比如宗政寒。他的实力可以让众人信服，所以即使非神，也可以被承认其地位。”

    “在这场古老而残酷的仪式中，没有地位，就没有发言权。”

    简辄侧过头瞥了一眼，看到了满脸写着不安的温蒂，但是她的嘴唇轻轻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弱者，没有发言权。

    他很感同身受，但是却无能为力。他用着伪造的身份加入了这场本不属于他的分赃，他不暴露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又怎么敢打扰进程？

    他正想着，德尼斯开口道：“我们用一份承诺和两份遗物来换取她。”

    伊由莎尔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价值并不对等。”

    德尼斯皱了一下眉头，看向阿蒙·拉；而阿蒙·拉的指尖亮起了光点，他抬起手，点在德尼斯的肩上。德尼斯慢慢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又思索了一下，才对伊由莎尔说道：“那么，我们用一份承诺，与一份遗物，来换取她身上的【火鸦壶】和因陀罗的传承。”

    伊由莎尔眉头紧蹙，看着有些不满，刚想要说什么，德尼斯却又开口道：“我们的遗物带着一份可能的机遇，我们的承诺是不会打扰你们的机遇。”

    他在“你们”这个音节上发了重音，或者说，是在“你们的”这个音节上发了重音。

    德尼斯已经确确实实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地位摆得很正，令伊由莎尔挑不出任何刺来。但是伊由莎尔思索了一会儿，却听到了简辄的声音从【阴影同调】中传来：

    “你问他们，灵法已经融于一体，无法去除，这又如何？”

    伊由莎尔为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同时换了种说法，开口道：“你应该知道一件事情：除却其他部分的传承，灵法的那一部分传承是从接受传承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已经被融合......”

    德尼斯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不需要她的灵法，除此以外，怎么给我们，那是你们的本事；如果你们交不出来，那我们就自己动手，期间造成的伤害概不负责。”

    伊由莎尔的眉头皱了起来，没有说话；而简辄则是感受着抱着自己胳膊的那个女孩的颤抖，心中五味陈杂。

    虽然他也动手杀过不少人了，但是讲真的，就像你玩游戏去决定一群数字的生死一样，没有什么感觉。现代人的心理素质高低不齐，但是如果不是那种清晰可见的死亡，一点一点的，出现在你面前的那种，其实并不是不可接受。像小说中的主角呕吐环节更是无稽之谈——

    杀个人罢了，你动手抹脖子，看着鲜血飞洒在空中，体内组织一点一点流出来，和你只是把一个人打到必死就离去，这是两回事。

    可是现在，简辄却对这种很认真地，在讨论一个人的生死交易的事情，感到很恐惧和厌恶，甚至有些想吐。

    但是他又吐不出来。

    他确确实实的，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七海的能量比预想中的更加强大，随着修炼，他和“人”这种智慧猿猴生命体的相似度变得越来越低，甚至有时候，他会感觉自己不再是个人了，彻底地迷失在了力量之中。

    简辄恍惚着，而令他没有想到的，却是宗政寒。

    “我将会完成这件事情，不必劳烦你们了。”

    宗政寒从简辄的身后走出，站在了简辄的面前，挡住了他面前的炙热阳光。

    “然后，还有另一件事情，”宗政寒的声音有些清冷，“你们需要承诺，不把我们的存在透露出去。”

    德尼斯摇了摇头，回答道：“你们无权要求我们做什么。”

    简辄还在宗政寒的背后沉默，而伊由莎尔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帮她；尼克斯向前走了一步，提起了那把大剑，看向伊由莎尔；伊由莎尔也看向尼克斯，轻轻点了点头。

    “这不是交易，”尼克斯向前一步，“这是要求。”

    德尼斯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尼克斯算是他最不愿意得罪的人。他在这段时间里，对身边的这些友军敌军都是有自己的见解的，除了很感兴趣的伊由莎尔，很有意思的简辄，还有那个不好对付的老头子，值得一交的阿蒙·拉......最后就是尼克斯。

    这个人，德尼斯实在是看不透，无论是他的实力，还是心态。如果非要举个例子，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死板而忠诚的管家。

    但是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个管家拿着一把可以把他摁在地上锤的剑。

    “没有问题，”

    就在德尼斯还在犹豫的时候，阿蒙·拉先站了出来，肯定地回答了宗政寒的话。德尼斯看向阿蒙·拉，但是阿蒙·拉的眼睛突然绽放出了一道金光，简辄几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眨了一下眼；但是德尼斯愣愣地站着，仿佛没有收到影响。过了两三秒，他突然狠狠地甩了一下头，清醒了过来。之后，他再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了阿蒙·拉的身后。

    仿佛进行了一场无声的交易。

    阿蒙·拉看着他走到身后，点了点头，同时走到宗政寒的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同样的要求，我们也希望你们给出承诺。”

    一个为了保伊由莎尔，一个为了保自己的妹妹。

    简辄突然觉得，人性并未死去，或者说，从未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