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河的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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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悲情路崎岖坎坷,未了缘难解难分

    如果非要说张清河这个人有死穴的话,那么这个死穴就是郁晨。时间需要快退到张清河高一的时候——当时,张清河跟郁晨之间的关系似乎很难定义,用官方一点的话来说叫作“友人以上恋人未满”,但事实上应当是“没有名分的爱恋”。自从周进的生日宴一别,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有些断断续续的联系,中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直到张清河在篮球赛上身受重伤并且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男人声音,两人的关系算是作了终结。如果事情就这么简单那就好了!等到张清河去了大学,某天郁晨给他打电话,一边说一边哭,大概就是说遇到了渣男,被骗了感情之类。张清河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然后,郁晨说她本来想也到张清河所在的学校,但黄冈师范学院那年并没有在宿迁招生,本以为赣南师范大学距离黄冈很近,没想到去了之后才发现从江西到湖北居然要坐八个小时的火车。张清河并不能分辨郁晨的话是真是假,尽管现在看来漏洞百出。最后,张清河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大概就是让郁晨多多保重。

    张清河大一那年,五月一号,学校放假七天,但他并没有回家,整个大学期间,张清河只回过八次家,一年两次,倒不是因为路途过于遥远,而是他觉得作为一个大学生,没事总往家里跑干什么呢?算下来往返一趟要上千块,有这笔钱还不如在学校待着吃喝玩乐呢。于是,整个宿舍除了张清河,其他人都走了。五月一号的晚上,张清河又接到了郁晨的电话,电话那头激动地说,你猜我在哪?张清河以为她在开玩笑,并没有当回事。结果,郁晨气呼呼地说,你个傻瓜,到学校门口来!原来,两人分开期间,张清河在短文学网上注册了一个账号,没事就发点散文杂文,而郁晨也不知道怎么,偶然间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觉得风格似曾相识,于是来到主页,确定了那就是张清河的作品。就这样,郁晨关注着张清河的作品更新,也就知道了张清河的现状。至于电话,那完全是因为张清河念旧,到了大学之后学校明明发了新的电话卡,张清河仍旧在使用原来的号码,这才接到了郁晨的来电。不管怎么说,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张清河简单穿了身衣服,独自往校门口走去。当时,天色昏暗,借着路灯的光线勉强能看到周围的环境,张清河越走越快,来到校门口却什么也没看到。正当疑惑,有个人从背后一把抱了过来,着实吓了张清河一大跳。等到转过身去,正是风尘仆仆的郁晨。张清河又惊又喜,内心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郁晨娇嗔地说,怎么了,不认识我了?而张清河只是傻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声说着,没有没有。两人默默待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张清河带着郁晨在校园里走了一圈,然后又回了趟宿舍。原来,当时匆匆忙忙去校门口,钱包之类的东西全都放在了宿舍。大约五分钟过后,张清河从宿舍走出来,郁晨一把拽住他,说想要去吃点东西。张清河点了点头,也没有作声,只是任由郁晨勾着自己的手臂紧紧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着。

    两人吃了点东西,又在街道上走了一会,张清河变得格外沉默,而郁晨只是勾着他的手臂,紧紧靠着。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张清河正在想着怎么开口,郁晨却说,陪我一起住在外面吧。张清河点点头,问郁晨想要住在哪,郁晨指了指远处一家名为“伊甸园”的宾馆说,我们去伊甸园!等手续办完,拿着房卡开了门进入房间,随手关上门打算开灯,郁晨却按住了张清河的手,然后紧紧抱住了他。张清河愣在原地,感受着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突然,嘴唇靠了过来,张清河再也抑制不住身体的本能,两人便交织在了一起。等到第二天醒来,张清河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一副模样。接下来几天,两人在学校、操场、学生街、遗爱湖、东坡公园到处转圈,不知不觉一个星期就过去了。后来,郁晨写了一篇名叫《五月的赣州》的文章,内容和张清河的记忆有一些出入,但大部分应当还是准确的吧。

    五月的赣州

    五月的赣州,多雨,雨后天气并未凉爽,反倒更加燥热,突然想到十几天前在火车上的一段小插曲。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破晓前的黄州,美得令人分外动容。暗淡的天光笼罩田野山丘,漂亮的剪影勾勒出山村原有的质朴模样。一只壮硕的水牛虔诚地驻足水田,三两个早起的乡民肩扛农具,身披朝露,自在安恬。火车从山野穿过,树影斑驳。经过一座不知名的寺庙,大雄宝殿四个金字远远地就跃入眼帘,庙前有早起的僧人拎着水桶和扫把清扫,香雾缭绕,我猜庙里应该已经响起厚重的钟鼓,有年迈的僧人手捧经书在虔诚诵读。

    身居山野,心净踊跃,令人生羡。从黄州回来,觉得自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下子变得恍惚。上课,睡觉,吃饭,写作业,唱歌,看书,做一切我喜欢的事情和我不喜欢的事情。开始对周遭的生活变得不满足,开始肆意地骂脏话,开始进入点火就炸的阶段。可能是心智的确不够成熟,每年都会有这么一段极其不安的阶段,没有任何缘由。

    曾经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喜欢张国荣,我从不回答,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不够了解,我没有资格说太多。1956年,我父母还没出生,我姥爷十八岁,1997年,我两岁,刚刚能随地乱跑,2003年,我上小学二年级,跟老师背唐诗的年纪,最崇拜的人是我爸,2015年,我二十一岁,国荣五十九岁冥寿,永远都没有交集。不是所有感情都能够说得清楚。

    最近每天都在失眠,没有丝毫困意,心里隐隐地紧张,不安,越是安静的环境越是容易把人逼疯。大脑一片空白,听张国荣听谭咏麟听邓丽君,胡思乱想。总觉得我这样的人应该早出生二十年,可能不会有多大作为,但是起码生活在一个巨星闪耀的时代,得到更多的心灵寄托。虽然我是个坚韧的人。

    赣州的天气越来越热,越来越无常,很想痛快地淋一场雨。

    其实,从这篇文章就可以看出,张清河喜欢的,恐怕不只是郁晨这个人,更多的应当是郁晨的才华,就好像郁晨喜欢的,或许并不是张清河,而是张清河脑子里的东西。只是,当时大家都太年轻,误以为那就是爱情。于是,接下来分开的日子里,两人又开始分分合合,动不动开始争吵起来。某天,张清河给郁晨打电话,而郁晨从早到晚都没有接听,这让张清河大发雷霆,因为他又想起了那通电话;而郁晨只是觉得自己很委屈,并没有作出任何解释。就这样,两人不再沟通,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后来,郁晨写了很多文章和诗歌,摘录下来以作了解吧。

    路和梦

    做了一场失去一切的梦

    梦里黄沙漫天

    没有鲜花没有阳光

    你风尘仆仆满眼疲惫

    你从我身旁经过没有欢颜只有负累

    风太大你听不到我呼喊你的名字

    风太大千山暮雪留不住晚霞

    我以为我可以走到太阳身后

    变成你的影子

    却在梦里都那么悲伤

    在与你殊途同归的路上

    为了一株老去的树而彷徨

    梦境虚无缥缈

    梦境难舍难离

    弗洛伊德说梦是真实的影射

    我不懂

    我只记得梦里哭得惊天动地

    梦里的荒芜措手不及

    萤火

    你是一只萤

    停在烂漫花心处幽鸣

    你在白夜行

    学黄昏追逐黎明

    你以痛拥抱一池春水

    水皱了你哭了天暗了

    你想要得到一粒火种

    用以燎原

    你想要迎接第一抹光亮

    普照人间

    但你忘了

    你不是普罗米修斯

    没有刚性的灵魂和不朽的身躯

    你躲进树洞

    把树的枝干挖的遍体鳞伤

    问树洞自己还剩什么梦想

    树洞只回应你同样的彷徨

    你只是一只萤

    没看过冬雷滚滚后的新叶

    没看过暴雨骤停后的彩虹

    孤单地在人间穿行

    三月物语

    阳光从枝头斜斜泻下

    我紧闭双眼不敢说话

    我怕惊扰大好春光

    也怕想念透过清幽花香

    连同心事一起长大

    三月

    樱花白桃花鲜

    适合思考以及怀缅

    曾经做过一场地老天荒的梦

    曾经写过一首没有结句的诗

    曾经爱过早春的白雪和盛夏的玫瑰

    也曾经听过晚秋的虫鸣和隆冬的雨滴

    却再也没有见过你

    南方不再落雪

    有温和山风呢喃着在说情话

    北方天寒地冻

    有凛冽的孤单在寒夜里拼命刮

    南山以南没有飞鸟

    北海以北没有游鱼

    镜头里装不下十里樱花白

    装不下你走过心里留下的浓墨重彩

    让我遇见你眼中的风景吧

    如果注定无法遇见你

    红灯停

    在这个十字街头,每天都要上演很多的撕心裂肺,很多的悲欢离合,暮色四合是这座城市最好的保护色。你看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他们就像是这座城市的机器,麻木,冷漠,自私,丑恶。

    看到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了么,她每天都会在六点五十经过这个路口,在等红灯的时候拿出黑色挎包里的口红,她对每个垂涎她美色的男人说着不同的却又相同的话,我爱你,她动动嘴唇,一样让人着迷。她清楚明白美色是毒药,是武器,而爱情只是确保她活的漂亮的工具。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外表光鲜,自信优雅,他每天都穿着同一套西装,拎着公文包,他会在等红灯的时候抽一支烟,看起来像中南海。他抽烟的姿势很怪,背微微地佝偻,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猛的吸一大口,再慢慢吐出烟雾,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想到蟾蜍。还有这个把校服扎在腰上露出肚脐的年轻女孩,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清爽的齐肩长发,淡淡的眉眼,有时候她会在等红灯的时候和同伴聊天,互相抱怨各自的父母对自己有多严苛,或者是讨论班上男生女生羞涩的小暧昧,叽叽喳喳,天真可爱。

    当然,更多的人像我一样,穿着地摊上淘来的廉价的衣裙,面无表情地看着红灯秒数的跳动,一秒,两秒,带走我的青春和热情。有时候我也会想,这些站在十字街头的人们面色凝重疲惫颓然像奔赴战场的死士一样的悲壮而决绝,他们累吗,但是我一想到自己也正是这庞大蚁族中的一个,对自己对生活陡生恨意,但显然生活不是戏剧,老天不会因为你一时的矫情而心生悲悯,生活向来残酷,不管是童年还是长大。

    这个路口的红灯有六十八秒,足够我思考晚上是去小区门口的馄饨摊要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还是在我的小出租屋端一桶泡面看八点档的肥皂剧。

    不死岛和不死鸟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一座孤岛和一群孤鸟

    它们叫做不死岛和不死鸟

    不死鸟在风里嘲笑

    不死鸟在风里睡觉

    不死鸟从没见过日出

    不死鸟从没听过歌谣

    不死岛没有岛民

    只有不死鸟

    不死岛上的花不语

    不死岛上的尘不扬

    不死岛没有阳光沙滩和海浪

    不死岛没有春雷夏雨秋露香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不死岛

    不死岛有一群岛民

    它们叫做不死鸟

    其实,当张清河看到这些内容,早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说些什么了。他没有想到,郁晨的心里竟然藏着这些。记得郁晨说过,她喜欢自由,所以她应该是一只不死鸟;她说她喜欢张国荣,所以张清河学会了张国荣的所有歌。郁晨的大学专业是新闻媒体传播,学科作业是拍视频和写影评,张清河陪着她看过很多很多电影,一起记录影片里的精彩画面。这么多年过去,张清河也不明白,到底是谁影响了谁。之前说到五一假期过去后,两人又回到了“分道扬镳”的局面,但张清河总觉得心中有愧,也不知道这种愧疚感从何谈起,终于在几个月后又给郁晨打电话,而郁晨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两人聊着聊着,竟然又“柔情蜜意”起来。等到国庆节假期,张清河中午坐上八个小时的火车,从湖北黄州前往江西赣州,或许是为了表示感谢和回报吧。十月份,已经是秋天,而赣州的秋天竟然热的让人发慌。郁晨早早来到车站迎接,然后帮着把张清河的行李丢进了宾馆,接着就出门吃宵夜。夜宵摊有很多人,大家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张清河牵着郁晨的手,随便找了一家坐了下来。突然,下起了一阵暴雨,两人就这样淋着雨吃着小龙虾,喝着冰啤酒,任由雨水浇灌下来。喝得微醺,两人手牵手摇摇晃晃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