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国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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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风起云梦

    这是云州最平凡的一天,遍地山丘之中的雾气充斥着整个世界,仿佛是在云州早已建国千年的云梦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眷念一样。山南村五巷,老梁头跟往常一样背着从山上捡来的木材推着早已老的不行的老牛,一人一牛慢慢地从云雾之中往村里走,身后地梁笙今天格外的安静,他静静地扶着牛背上捡来地木材,一言不发的跟着父亲。老梁头看了一眼梁笙,浑浊的眼神里透着一丝难以言表的情感,终究是想了一会,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慢慢的走向了家。在生完火,喂完了老牛后。老梁头累了,他坐在自家小院子里的竹椅上,闭上了双眼,开始了打盹,直到午后阳光开始直接越过院墙照射在他脸上,他才一下子惊醒过来。他睁开眼,想了想,像是在回味刚才梦里的人生一样。扭头便看见了正在仔细在院里砍材的梁笙。梁笙天生一副庄家人的样子,双手更是天生神力,干啥活都是一把好手,不知不觉在岁月刻意的隐瞒之下,梁笙也从婴儿长成了少年。当初那个跟小猫一样血淋淋的孩子也随着时间长成孔武有力的干活好手。老梁头看着渐渐下落的阳光,也在想终究是难以逃过的,夕阳终究落下,人生应该也是如此?似乎想是在内心进行了千百次的斗争一样,最后在内心的深处,在反复挣扎的边缘,老梁头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他对着梁笙挥了挥手,把他招了过来:

    “笙儿,你过来,我有话要告诉你。”梁笙应了一声,然后用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放下斧子,向父亲走了过去。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老梁头。

    “笙儿,我刚才梦见你娘亲了。”老梁头顿了顿,然后接着说:“人家都说梦见死去的人,代表我也活不长了,我活了就这么久,我很知足,这些日子,我其实早就想走了,你娘亲这辈子给我生了三个儿子,最后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路了,是我对不起她。”

    “爹,您快别说了,您走了我怎么办。”老梁头给儿子翻了个白眼:“是啊,整个村上都没有可以养得起你的家庭,村头李老汉家哪怕十亩地,你也是说吃完就吃完了,你说你就不能够吃少一点吗?”

    梁笙脸一下子都红了,瞬间就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老梁头叹了一口气,自己这儿子啥都好,就是这个太能吃了,这根本不是平民老百姓可以养活的娃。十几年下来,家里的三头牛就剩下一头了,两间瓦房也就剩下个草房了,东西都去哪里了?老梁头斜着眼睛看了看梁笙那平坦的肚皮,一种痛心疾首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是啊,原本家里还算山南村的小福贵家庭,东西都去那里了?这不都换成粮食被好大儿吃进肚子里面了嘛?偏偏这个好大儿还一副永远都吃不饱的样子,真是无奈:

    “笙儿,你是咱们村有历史以来最能吃的人,我在,咱们家就已经被你吃成这样了,你娘亲现在基本上经常托梦给我,真的,这应该是你娘亲在叫我上路了,在叫我去那边的世界陪她了,我是时日无多了,估计也是快死了的人,后面我不在了,你这么能吃,你后面怎么办啊。”

    不知道是担心后面的饭吃不上了,还是痛心自己的老父亲,梁笙听完了立马跪在老梁头面前哭了起来。老梁头听着梁笙的哭声一阵欣慰,含笑般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明天,你就帮我收拾下咱们这些天捡来的所有木材,我要去你娘亲的墓前搭一个柴房,我想将来就和你娘共同生活在一起了,如果那天我上路了,也方便乡亲们,就地给我埋在你娘边上。我也好全了这辈子最后的一点念想。”说完老梁头沧桑的眼角处仿佛有泪水闪烁一样,他接着说:“这辈子,我对不起你娘,她一辈子没享受过什么福气,幸苦了一辈子,忙活了一辈子,一辈子从未开心过,和我在一起那么多年,我少见到她笑,从来都是今天忙活吃饭的事情,明天忙活种地的事情。还给我生了三个儿子,是我欠她的,所以我一定要埋在你娘边上,等我死了,下辈子她做我男人,我伺候他,我要还这辈子的账,我也要给她生三个儿子,她在路上等了我十多年了,应该是寂寞了,等不及了,所以现在经常托梦给我,这是喊我上路呢!”老梁头念叨着,随即在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

    是啊,爹爹已经很老了,梁笙看着苦了一辈子的父亲,心里一阵凄楚。随即他抬头看了看村头的那条路,心里顿时升起了无限向往,很多人通过这条路,看见了外面的世界。自己很早就想到了,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走出山南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美好!而今似乎这个日子可能就不远了。他心里默默遐想着,然后从床边拿起来被子,缓缓地走过来给老梁头盖上了被子。

    次日,等到老梁头醒来后,梁笙就开始带着老牛扶着老父亲,一车车把木材往娘亲的墓前搬运,时间一天天过,在他的努力劳动下,终于是把柴房盖好了,娘亲的墓碑紧紧靠着房子,仿佛两个人相互抱在一起取暖一样。老梁头看着紧靠着墓碑的房子,心里满意极了。就仿佛看着自己抱着曾经那个她一样,那个平凡且伟大的农村女子,那个默默无闻跟了自己一辈子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开始下起了大雨,云梦的雨季便是这样,仿佛任性的女子一样,说哭就哭,顷刻间大雨把房前的土路淋透了,空气中到处都弥漫开了田野泥土的气息。老梁头眯着眼拍打着梁笙的手说:

    “你长大了,以后的路,你该自己走了,我应该还有五年左右的寿命,你记着这个点,出门吧,五年后再回家来给我送终好不好?那个时间,你回来一定要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好不好?”

    梁笙看着屋子外的倾盆大雨,默默无言,只是点头。随即老梁头把行李放在梁笙手里,嘴上又开始了唠叨:“你大哥,那年随着洪水被木盆带走了,不知道是死是活。你二哥,那年被云梦青云门的神仙伍真带走,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你如果可能,下次回来给我送终的时候,给我带句话,让我知道一下,如果我死了,你就给我烧张纸,告诉我,他们是死是活,也好让我安心。”

    梁笙沉默地走进了大雨之中,边走边听着老梁头熟悉的唠叨声,心里的悲伤终究是再也掩不住了,他转身,在大雨之中跪了下来,对着老梁头拜了下来:

    “爹!您放心!我一定把大哥,二哥都带回来给您送终!”眼泪终究是随着雨水一起渗透进了云梦故乡的泥土之中。

    一阵云梦的风吹过,仿佛要吹起云梦那些早已泛黄的记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