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金鼓啼鸣
“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
几位将军像模像样的照着兵书一通分析,敌军背靠玉山驻扎军营,傍着信江,城关一路东北而上为平阔地带,两侧皆为山丘。
赵昱便让邵岭涯的“探燕”夜行两侧山丘进行侦察,摸摸路。怪的是邵岭涯这一夜什么声都没有,屁都没一个,锁着眉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翌日清晨“探燕”复命,赵昱与几位将军带兵整装出发,叶知行与李济各带一军向着两侧山丘进发,武毅晟与赵昱从正面进发。
“探燕”们在前兵分两路,将两侧山丘上的哨点全部清理干净,等待着军队来此会和。
“探燕”生来都是感官极其敏锐的人群,在抹杀敌方哨点后,死死盯着树梢上微动的绿叶,却什么也没发现。
京白堂、安求客与沈付情到底不是赵昱请来的,赵昱也不好直接开口请他们帮忙,所以也就昭卿与江楚跟着队伍一块打仗去了。
这要给江楚说,平辽要佯攻就让他攻去呗,反正麻烦的也不是自家的士兵,折腾的也不是自家的士兵。可赵昱非要打,不打不快活,好比吃了定心丸,不然怕猝死。
这正常人领兵行军,都在前头,哪怕是少将军,可偏偏黎江楚喜欢跟在队伍屁股后面,还非得拉着柳琰玉一起。可柳琰玉是正经人,坐在马上端端正正,腰杆跟他背在身后的长枪一样挺直,真有了大将的样。
可黎江楚,侧坐在马背上,左腿盘上了马背,右腿就耷拉着,手里扯着缰绳翻着花,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在说:你们打仗,跟我黎江楚有什么关系?
但你以为这是最离谱的?
南昭卿跟在江楚与柳琰玉屁股后面,拉了能有三丈远,完全跟队伍脱节。她左脚踩着马镫,右腿盘在马背上,右肘抵着放平的右膝内侧,脑袋就倚在右手上,双眼紧闭,愣是在马背上睡着了!
昭卿可不是夜猫子,一夜不睡跟能要了她几年寿命一样,每逢年三十,也不守岁。昭卿还不是那种不管刮风下雨雷电轰鸣都能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人,动静稍微一大,定然睡不着,年三十一夜的爆竹声,真是要了她命。
昨个晚上那将军们商讨策略,自己困得不行,可偏偏城楼里没有一个要回去睡的,自个儿怎么好意思走?就双手撑着桌子,小鸡啄米了一晚上。
……
敌军营里面,那黑袍人手里面升腾着绿色烟雾,身前还单腿跪着几个黑鬼。
“他们有行动了,将军不打算做点什么?”黑袍人等了半晌,发现没人理他,“将军?将军!”
“啊?叫我?”徐漮湧挥着被黑袍人重新锻造的长刀,上气不接下气。
“敌方已经出兵了!”黑袍人跟狗见了生人一样扯着嗓子咆哮。
“老子知道了!吼那么大声干什么。他们要打就让他们打,反正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这刀真不错啊。”
“哼,前几天问将军顺不顺手,将军可不是这么说的。”
徐漮湧一怔,想起来那天自己回了他一句“顺手个屁!”把长刀往地上一插,郑声:“刀是好刀,但也确实不顺手,太沉了。”说完还不忘点点头肯定自己。
“用天陨铁重锻,重点也是情理之中。将军有了这把刀,可谓是所到之处神鬼尽斩。”
徐漮湧看着插进泥土的长刀,长度竟直逼自己下巴,三分刀柄七分刀身,且刀身异常宽厚,几乎能遮住半边身子,因此刀柄也粗壮一倍。
刀身呈灰银之色,其上狰狞的裂纹肆意蔓延,暗涌着诡异的绿光。徐漮湧为了练好这柄新长刀,花了不少时间,他双手紧握刀柄,刀身狰狞的裂纹瞬间明亮出刺眼的绿芒,费了老劲才抬起来扛在肩上,地面险些都跟着下沉。
……
太阳熬过了正头,两路军队这才到了位置。
两路军队多是弓箭手埋伏在迎坡。武毅晟把所带的一军马兵截成两块,前面一块仍由自己率领,直逼敌营,为的是打出奇不意,也可快速撤出战场引诱敌军。后面一块由赵昱统帅,原地待命,好随时接应。
敌军营外侦察的士兵看到大批萧宋军队扬鞭策马直冲而来,立马窜上了马,两腿一夹,鞭子一抽,一路大喊着听不懂的话,但大意无非是:宋军攻来了!
平辽人骑术精湛,马匹精良,没一会就与其后的千军万马拉开了距离,当武毅晟兵距敌营还有十里地时,敌军已经带好了盔甲拿着刀举着盾恭候着,大片的蒙古铁骑在营前迎接着他们,手中的大刀磨着战马的胸甲,金属的刮擦声泛着阵阵杀意。
从敌营至城关,路上每五里设一“探燕”,以便前线战况可以及时回传,若是局势突转,这坐在窗户上喝酒的安求客跟那边摇着折扇的京白堂,就会立马赶往战场。
武毅晟已于敌军在营前对峙,脑子里蓦得蹦出小时候听的画本,什么“来将可留姓名。”
自己还想着要不要高吼几声震慑一下,但想来对方估计也听不懂自己说的什么,心里还在纠结,没想到敌方铁骑大军大喝一声直接发起冲锋。
武毅晟这箭早按在弦上,却被别人发了先,心头憋屈,怒吼一声带着将士们冲锋杀敌。
平辽的骑兵如狂风卷割战场,后面的骑兵挽弓齐发,前面的骑兵伏低着身子,睥睨前方,待接近敌方时,刀尖反手就对着他们的要害处挥砍而去。
武毅晟也不是没有准备,从冲锋的那一刻起就命麾下全军举盾前行,可尽管这样,刚猛的平辽骑兵仍然让他们瞬间折损不少士兵。
两军相冲撞,战场瞬间变得混乱起来,本来守在原地的步兵见战场割裂,迅速动身向两侧围奔,形成包围圈,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击落马上的萧宋军,尽可能不伤及马匹。
武毅晟斩落着敌军,观察着情势,见己方已经是被围剿的境况,大喊着突围,手下将士迅速靠拢,队形聚成长箭式集中一点开始突破。
两侧山坡上的叶、李两将军早已经急得不行,见武毅晟成功突围出来,这才一振,举着胳膊等着时机,待友军已经完全走出射程范围,胳膊一方,漫天箭雨齐发,一时间遮天蔽日。
鞑子们的骑兵没有配盾,应对不过来着箭雨,一时间纷纷中箭落马,跟随在后面的步兵赶到,在周围架起层层盾壁,将自己与骑兵护了起来。
如此箭雨已经无法再起效用,两侧山坡上的士兵们背起弓箭,抄起枪刀,怒吼着想着山下冲去,一时间响彻云霄,让人双耳发聩。
昭卿直接被这冲天的响声震醒,迷瞪着眼才发现前面都已经杀成片了。
这两军开战,江楚在稍稍坐正了身子,跟在柳琰玉旁边杀敌。算是有个正形,但却不多。
因为柳琰玉策马枪扫,势如破竹,他就在马上有一剑没一剑的,属于是你不找我,咱们两好,你若非要找我麻烦,那你就别想回去。
徐漮湧站在营前,也看不清情势,就见着黄沙漫天卷尘土,对着身边站着的六个装束怪异的将士说道:“去吧,我随后就到。”
他们齐声抱拳一喝,马都不骑直接奔向战场。徐漮湧骑上了马向着战场……缓缓行去?要非要问为什么是缓缓,那就是背后的巨刀太过沉重,胯下的战马八百年没遭过这罪,多少是撑不住。
战场上也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一群剑客,单从衣着上看,分成三派:白、黑、淡青,衣上缀桃花,脚踏桃瓣,杀入战场。
便是桃虚的三家。
叶知行跟李济杀敌杀的正酣,见周身飘散着桃花,桃花所到处,尸首分离,脑袋瞬间大了起来,李济还只是锁着眉头,叶知行那边已经可以一人骂一条街了。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与桃虚交手了,可从来没讨到好。
昭卿伸着脖子,可算是看见了战场里的漫天桃花,叹了口气,脚尖轻点马背,借力腾空,桃瓣自脚下凭空扬起,脚尖轻踏荡起隐隐波纹。
江楚在战场中“划水”,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个柳琰玉,眼睛四下追去,才见柳琰玉头顶冒火般,冲着桃虚的人杀去,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南昭卿也会在上饶。
叶知行一边杀着敌军,一边注意着周围时不时飘现的桃花瓣,刚弯腰躲过脑袋后砍来的一剑,身前一道剑锋就直冲眉心而来,眼睛看到了,身子可反应不过来。
他突然感觉视线被什么东西挡住,额头与鼻梁处贴着冰凉的东西,“叮”的一声清脆让他反应过了神,昭卿横来的长剑贴着他额头挡住了刺来的剑锋。
“少,少主?”刺来剑锋者,一男子,白衣一袭桃花缀点,便是南秋河了。他作为南家底下的一把手,把族长、长老与少主撇掉,也就属他话语权最重。他看见昭卿,感觉熟悉又不太确定,身子保持着动作僵在了半空。
“你南秋河还认得我这个少主?”昭卿冷着脸,瞳孔上移,淡蓝的眸子对上了南秋河,手握发力一扬,震开了他。
南秋河心里一寒,连忙把剑收回,恭恭敬敬的道声“少主”。
昭卿见他就跟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冷冷问道:“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我教你么?”
秋河一回神:“可是——”话没说完,昭卿的剑锋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喉咙前,冰冷的话语顺着剑身传入耳朵中“把这里的事解决。或者,我先把你解决。”
南秋河瞬间浑身冰凉,把脑袋往后稍稍,应了一声,脚踩桃花去将所有南家人喝住,带离战场。
叶知行并没有什么感激的意思,冷哼一声转头再次投入战斗。昭卿没理会他,盯着战场上另两家的人,及时阻断了每一个桃虚剑客的攻势。
“南思顾?”说话这男人叫幽奇黑,人如其名不单单是衣服一身黑,肤色也如此,桃花在上面反而格外突兀刺眼,“南少主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三家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你难道想破坏我们的合作关系不成?”
昭卿嘴角噙起弧度:“一条船上的人,合作。你是不是真当我这一年不在桃虚,耳目昏聩?”
“南少主,你可别忘了,你跟我家少主可还有婚约,我看你是成心想——”幽奇黑话没说完,喉咙便已被割断,昭卿瞬息之间已经在他背后将剑插回鞘中。
周围另两家人万没想到南昭卿能在瞬息间抹杀掉一人性命,慌得纷纷后退几步,各个手上的剑都抖得跟筛糠一样。
“活着不好么,偏要找死。幽家也好段家也罢,往日的旧账,就从今天开始算吧。”
……